鸿钧。
这两个字仿若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禁忌力量,仅仅是出现在叶枭的认知中,就让周遭正在坍缩的空间骤然一滞。
那根看似平平无奇,缠绕在法则账册上的鱼线,明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好比一道绝对的天堑,将叶枭与他的“规则”彻底隔绝了开来。
“强制清算”协议,中断了。
那股正在疯狂剥离神帝一切的霸道力量,消失了。
天空之上,神帝那正在迅速缩小的法相停了下来,他看着那个手持鱼竿的邋遢老头,威严的脸上,神情变幻,复杂到了极点。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被当众搭救的羞恼,更多的,是一种发自神魂深处的敬畏。
“师尊。”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颤抖。
即便身为三界主宰,面对这个老人,他依旧好比一个犯了错,被家长抓了现行的孩子。
“还知道叫我师尊?”
鸿钧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那根绷紧的鱼线,嘴里不咸不淡地说道。
“被人用你最得意的规矩,堵在墙角里扒得底裤都不剩,差点连裤腰带都赔进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师尊?”
“我……”
神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亿万年未曾有过波澜的帝心,此刻竟是感到了无边的窘迫。
他无言以对。
因为鸿钧说的,是事实。
他今天,确实是栽了,而且栽得彻彻底底。
若非自己这位师尊恰好云游至此,他今天恐怕真的要上演一出“神帝破产,含泪变卖凌霄宝殿”的千古闹剧了。
“行了,别杵在那儿丢人现眼了。”
鸿钧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比在驱赶一只苍蝇。
“一边待着去,看我把你丢的场子,给你找回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仿若在他看来,叶枭之前那一系列惊世骇俗,颠覆了神佛魔三方认知的操作,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他,才是那个来收拾残局的大人。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王座之上的叶枭身上。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万物工坊的催收员,我打过交道,都是些认钱不认人的主。”
“不过,像你这么不讲道理,直接掀桌子抄家的,老头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得饶人处且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把这本破册子收起来,今天这事,就算了了,如何?”
他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就像在跟邻家晚辈拉家常。
可他手中的鱼竿,却在此刻微微一沉。
那根看不见的鱼线,猛地绷紧,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的“道”力,顺着鱼线轰然爆发!
他要强行将那本法则账册,从纤儿的掌控中,钓走!
“师尊出手了!”
神帝的眼中爆发出了一阵精光。
他这位师尊,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乃是“道”的化身。
叶枭的规则再霸道,也终究是在“天道”这个框架之下。
而鸿钧,就是“天道”本身!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较量!
然而,面对这足以钓走一方大世界的恐怖力量,叶枭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被鱼线死死缠住,却依旧悬停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法则账册,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表情。
“大师傅,你是不是也搞错了什么?”
“我这里,是明码标价的经营场所,不是可以随意垂钓的野坑。”
“而且。”
叶枭顿了頓,指了指鸿钧手中那根光秃秃的鱼竿。
“你连鱼饵都不挂,就想空手套白狼,把我这里的核心资产给钓走。”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钓鱼佬’的基本行规?”
鸿钧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抽搐。
钓鱼佬的行规?
这个小子,在跟自己胡扯些什么?
“规矩?”
鸿钧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老头子我钓了一辈子的鱼,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我说它能被钓起来,它就得被钓起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干枯的手腕猛地一抖!
“起!”
一声轻喝,言出法随!
整个宇宙的因果线,在这一刻,都仿佛被他这一抖给拨乱了!
那根鱼线之上,爆发出了一股让神帝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力量,竟是硬生生地将那本法则账册,从纤儿的蛛腿连接中,向上拉起了一寸!
纤儿发出一声闷哼,那八根足以贯穿神躯的蛛腿,竟是在这股力量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表面那层坚硬的甲壳,都崩开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她紫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骇然与吃力的神色。
这个老头子的力量,不讲道理!
它不是通过能量,也不是通过法则,而是直接作用于“概念”本身!
他说要钓走,那么账册的“属性”,就在向“可以被钓走的鱼”这个概念,强行转化!
“有点意思。”
王座之上,叶枭终于坐直了身体。
他看着那个依旧在发力的邋遢老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一抹好比猎人看到了珍稀猎物般的兴奋。
“‘概念定义’和‘因果篡改’,没想到,在这个版本的宇宙里,还能看到这么复古的底层权限。”
“大师傅,你这套玩法,很老派,也很强。”
“不过,在我这里,行不通。”
叶枭说着,竟是真的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账册,也不是什么神兵法宝。
那是一本看起来普普通通,封面甚至有些破旧的,蓝色小本子。
在神帝、风紫月、乃至于鸿钧本人那充满了困惑的注视下,叶枭将那个蓝色的小本子,随手抛到了那本正在被强行拖拽的法则账册之上。
“啪嗒。”
小本子轻轻地落在了账册的封面上。
紧接着。
在所有人那即将凝固的思维中,那本蓝色小本子的封面上,几个由最古老的鸿蒙神文写就的烫金大字,缓缓地,亮了起来。
“三界六道垂钓与因果捕捞行为许可证”。
“编号:00001”。
“持证人:叶枭”。
“发证单位:万物工坊时空管理局”。
“大师傅。”
叶枭靠回王座,双手十指交叉,置于腹前,好比一个正在审视违章建筑的城管,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根据我们万物工坊颁布的‘跨次元资源开发与管理暂行条例’第三百七十五条规定。”
“任何单位或个人,在未取得我方颁发的‘垂钓许可证’的情况下,严禁在我们的管辖区域内,进行任何形式的‘因果捕捞’行为。”
“你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严重的‘非法捕捞’。”
“现在。”
“请立刻停止你的违法行为,并且,出示你的相关证件。”
“否则。”
叶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将有权,没收你的作案工具,并对你处以,非法获利金额,十倍以上的罚款。”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的死寂。
神帝的身体,僵在了半空。
风紫月那张苍白的俏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
就连那个正在全力施为,试图将账册钓走的鸿钧,他那干枯的手,都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垂钓许可证?
非法捕捞?
没收作案工具?
罚款?
他……他在对“道”的化身,鸿钧老祖,宣读“城市管理条例”?
这个世界,疯了。
一定是疯了!
“你……”
鸿钧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混杂着荒谬,震惊,以及一丝哭笑不得的复杂情绪。
他纵横混沌亿万载,见过的生灵,比恒河之沙还多。
狂妄的,愚蠢的,强大的,弱小的,什么样的他没见过?
可是,像叶枭这样,试图用一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许可证”,来给他这个“道”本身定罪的。
他发誓,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好小子。”
鸿钧气极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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