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年办公室内，窗扉紧闭，隔绝了外面的蝉鸣。
他坐在案后，指尖轻叩着一份刚送来的剿匪战报。
林大虎垂手立在桌前，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锐利。
林永年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大虎，你情报处前期摸排的情况如何？”
“回县长！”林大虎精神一振，语速加快，“全县范围内，大小共计一十七股非县衙武装，均已登记在册。盐政分局麾下税警一队，五十二人，长短枪四十余支，把持着城外三大盐卡，队长是省里盐务督办的小舅子，跋扈得很。各大小矿场护矿队八支，合计约二百人枪，械杂人乱，多有欺压矿工、强索好处之行。另有六七家大宗商号自行募养的护商镖师，人数不多，但也有百十来条枪。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的勾当呢？”
“多了去了！”林大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盐警与私盐贩子勾连分肥，几乎半公开。几个大矿的护矿队，自己就是矿霸，强买强卖，甚至出过人命，都被矿主拿钱压下去了。这些武装，平日里是护卫，实则多是祸害！百姓怨声载道，只是敢怒不敢言。”
林永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战报上歼匪数百，缴获无算的字样，淡淡道：
“剿匪大军辛苦一趟，不能只肃清外患，内里的脓疮，也该一并挤了。
长治，只能有一个声音，只能有一把刀把子。”
林大虎心领神会，腰板挺得更直：
“县长英明！如今警备师剿匪大胜，兵威正盛，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那些土鸡瓦狗，绝不敢此时炸刺！只是动作得快，要趁他们还没从剿匪的震慑里回过神，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打算如何着手？”
“先礼后兵，分而治之！”
林大虎显然早有腹案，“卑职建议，即刻以县衙名义，张贴布告。
明面上，嘉奖剿匪之功，宣扬县衙权威。
暗里，点明要整肃地方，令所有非经核准之武装，限期至警察局登记听候整编。
这叫敲山震虎，看看各方反应。”
“可。”林永年点头，“以县府名义拟文，措辞要硬，但要占住法理。”
“布告一出，必有骚动。”
林大虎眼中闪过精光，“届时，卑职的情报处和武装警察部队便可动起来。
对那等背景不硬、心里发虚的，让警察局去请他们头目来喝茶，陈明利害，许以整编后的前程，多半就从了。
对于那等自恃有靠山、意图观望甚至抗拒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就需下重手，找个典型，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
林永年看着他，目光深邃：“人选有了？”
“有！城西富昌煤矿的侯老西！”林大虎语气肯定，“此人护矿队八十多人，枪械最精，仗着和省建设厅刘处长沾亲，平日里最是嚣张，抗命可能性最大。拿下他，足以震慑宵小！”
“准。”林永年手指在案上重重一顿，“调李振彪的一旅一部，配合你行动。要快，要狠，不留后患。事后，由县衙工作组接管矿场。”
“是！”林大虎脸上掠过一丝狠厉与兴奋。
“记住，”林永年沉声道，“动作要干净利落。剿匪是明刀明枪，这是暗室操戈，但目的都一样——长治的天，必须晴朗透亮！”
“卑职明白！”
次日，盖着县衙大红印的布告贴遍全城。
布告前围满了人，议论纷纷。
“好啊！早该收拾这帮龟孙了！”一个老农啐了一口。
“嘘…小点声！盐警队的王扒皮过来了…”
只见几个穿着半旧不新制服、斜挎着枪的盐警晃荡过来，领头的是个三角眼。
他瞥了一眼布告，脸色变了几变，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看什么看！县衙老爷们唱高调罢了！咱吃的是省里盐务的饭，听的是督办大人的令！”
话虽如此，他却明显没了往日的嚣张，带着人匆匆走了。
城内庆丰商号的后堂，东家赵胖子正擦着汗，对面坐着商团护卫头子周镖师。
“周师傅，这布告啥意思？县衙要收编咱们的人枪？”
周镖师沉吟片刻：“东家，形势比人强。警备师刚剿完匪，势头正猛。林县长这不是商量，是通知。硬顶恐怕没好果子吃。不如先去登记，看看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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