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关押多年的老罪宗早已被榨干了油水,可像朱聿键这样新进去的宗室,在他们眼中便是待宰的肥羊。
于是,索贿便成了常态。
有钱的尚能买得一时平安,无钱的则被百般逼迫勒索,若实在身无分文……呵,那些阉竖的折磨手段便接踵而至了。
虽不至于直接弄死,但也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而这三年时间,朱聿键就是过着这种非人的生活。
说真的,如果是早些年的凤阳高墙,进来全当圈禁了。
可如今的凤阳高墙,只要被太监盯上了,要是没有钱打点,还真比不上正儿八经的监狱来的舒服。
朱聿键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高墙内折磨到死了。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出来的一天,乃至,入京面圣的一天!
他候在乾清宫外,看着拱门上那三个大字,阳光一照,还有些晃眼……
他的身影消瘦,在太监的伺候下又换上了一身华服。
曾经的他,纵然只是一身布衣,也能穿出几分贵气来,但现在的他,早已被磨平了锐气,凤阳高墙数载幽囚的痕迹,深刻于他凹陷的双颊与紧抿的唇际,那苍白肤色衬得眼窝深陷如渊。
纵然身穿华服,也看不出半分贵气,到多了几分鬼气。
“宣——罪宗朱聿键,入殿觐见!”也就在这时,殿内,传出太监的尖细高唱。
朱聿键心头一凛,低着头,踏着金砖,入的殿内。
“罪宗聿键,叩见陛下。”
根本容不得他去打量皇帝,入到殿内几步,便撩起衣摆跪了下去,五拜三叩首,最后彻底跪服在地,等待圣意。
御座上,朱由检放下了笔,垂目审视这位曾被自己亲手圈禁的唐藩宗裔。
朱聿键是第一次见他这个皇帝。
而他这个皇帝,也是第一次见朱聿键,这个未来南明的第二位皇帝。
按照辈分来说,他还得喊朱聿键一声皇叔。
当然,这仅适合藩王系内部的血缘法,而不适用帝系。
大宗只有君臣之分压倒叔侄之伦。
他朱由检敢喊一声‘皇叔’或者‘唐王叔’,那朱聿键自己就得先吓死。
君是君,臣是臣。
君是所有人的君父,就算你血缘上是我叔,那我这个皇帝还是你的君父。
额头,扣在冰冷的地砖上。
朱聿键忐忑的等待着皇帝圣意。
长时间的沉默,让空气都好似凝滞,唯闻更漏滴答,声声敲碎沉寂。
良久,朱由检才缓缓启唇,声线无波:“平身吧!”
“谢陛下!”朱聿键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恭敬起身。
可起身之后,他也只是微微低头站着,只敢看朱由检的下半身,不敢与皇帝对视……
朱由检端坐于龙椅之上,心中微叹,忽地开口问道:“你出兵勤王,却被朕贬为庶人,关入高墙,心中可有怨气?”
“罪宗不敢!”
朱聿键刚站起来又给跪了,他赶忙道:“是罪宗私自募兵北上,违反宗法规制,藐视皇权,是罪宗罪有应得!”
朱由检目光如炬,反问:“这么说来,还是有怨?”
朱聿键的冷汗下来了,虽然只是两三句话,可他就是感觉压力山大。
好家伙,这就是京城高端局吗?
真要是回答不好,他恐怕就不是回凤阳高墙那么简单了……
朱聿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开口回道:“罪宗没有怨气,若说有怨,那也是怨自己年轻气盛,陛下所作所为,合乎礼法,合乎宗法!”
“罪宗更怨自己生在宗藩家,如果不是生在宗藩家,臣应该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纵然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若有来世,臣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也不愿当那等待腐烂的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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