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顺王府，密室之内。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孔有德屏退了所有下人，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与眼前这个自称“毛文龙”的人。
他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扶手，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庞，心中却是惊涛骇浪，疑虑丛生。
像！太像了！
无论是容貌、身形，还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和气度，都与记忆中那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一般无二。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他是亲眼看着大将军的人头被悬挂示众，也是他带着兄弟们收敛了那具无头的尸身，亲手将其安葬。
人死岂能复生？
终于，他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毛文龙，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质问：“阁下究竟是谁？！大将军早已殉国多年，是我等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你伪装成大将军的模样，到本王面前，到底意欲何为？！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面对孔有德的质疑和隐隐透出的杀气，毛文龙却只是淡然一笑，仿佛早已料到。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孔有德，语气平缓地开口道：“永诗啊，还记得天启五年冬，我等率偏师奇袭镇江得手，然而，你却因孤军深入，反被阿敏围困于凤凰城外的哑巴沟吗？”
孔有德瞳孔骤然收缩！
这件事乃东江镇极高机密，参与者和知晓者寥寥无几，更是他军旅生涯中极为凶险的一役，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是侥幸才带着十余亲卫杀出重围。
毛文龙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都以为你死了，却不想，你竟然浑身是血的活着回来了！见到本帅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说：‘大将军，末将无能，折了弟兄，但砍了鞑子一个甲喇额真的脑袋，给您带回来了！’当时你从怀里掏出的，不是首级，而是一个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猪尿泡，里面塞满了雪水，你说渴极了，差点就喝了自己的马尿……”
孔有德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椅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这件事的细节，除了当事人，绝无他人知晓得如此清楚！
就连他当时那句混着血泪的浑话和那个可笑的猪尿泡，都仿佛就在昨日！
“您……您真的是……大将军？！”
孔有德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的怀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这个在战场上刀斧加身也不曾皱眉的悍将，此刻竟像个走失了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家长一般，眼泪瞬间决堤，顺着黝红的面庞滚滚而下。
“大将军！真的是您！您还活着！您还活着啊！”
他泣不成声，以头抢地：“末将……末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看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孔有德，毛文龙冰冷的心湖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
他起身，走到孔有德面前，弯腰将其扶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好了好了，赶紧起来！你个孔蛮子，当年肠子流出来都没见你哼一声，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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