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汉应了一声,远远去了。
杨凡笑道:“沈相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此处又没有旁人!”
沈榜点头道:“在下倒是有件事情要麻烦杨班头!”
说话拐弯抹角的人,杨凡见多了,想想都头疼,听沈榜倒也痛快,便道:“是什么事!”
沈榜道:“前两日杨班头受困于灾民之中,却还记得其中的马胜吗?”
杨凡点头道:“怎么不记得?当日若不是他多方维护,险些吃了亏!”
沈榜道:“班头虽然脱身,这马胜却受了班头连累!”
又道:“当日马胜护着班头脱身,急切间打伤了不少混混,如今他与手下十几条好汉,在那灾民中再也不能立足!”
杨凡皱眉道:“不想连累了他!不知你有什么主意?”
沈榜道:“小生有个不情之请,其实这马胜为人忠勇,也颇能得人,兼之这人是个军汉出身,手底下武艺不弱,行军打仗的事情也颇了解一些,若是杨班头肯收留他在手下做个跟随,倒也不错!”
杨凡嘿嘿一笑,心中却想:“这马胜看起来人倒不错。何况如今我手下两拨人马,毛家这一拨在地头上是有势力的,虽然暂时给殷家庄压着,以后弄不好坐大也很麻烦;至于方家这一拨人,自来外戚就没有不专权的,弄不好把我架空了也有可能!倒是马胜这些人,都是贫民出身,又没什么势力背景,倒是可以好好用用!”
却又想到:“若是这沈榜一张嘴我便答应下来,只怕又太容易了。自来得来不费功夫,失去便不觉珍惜,我不坐地起价也就是了!”
当下笑道:“这马胜于我有恩,何况又是个有本领的,收他做个衙役倒没什么,只是这衙役虽是贱役,却有无数人想挤进来,要进来的谁没些孝敬?如今沈相公一张口就是十几二十个人,可断了我的财路啊!”
沈榜听了杨凡这句话,拍案而起,怒道:“在下只道杨兄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才倾心结交,不想杨班头眼中满是铜钱,如此说来,在下告辞了!”
杨凡见他发火,不怒反笑,将他拉回座位上做好,笑道:“沈相公好大的脾气!便是县尊大人也没这样火爆!”
他见沈榜犹自愤愤不平,笑道:“沈相公若骂我贪财,杨某人是不认的!你若骂我收受好处,我却承认!”
沈榜怒道:“杨兄既在衙门之中,便该一心为公,说什么收钱却又不贪财?真是旷古奇闻!”
杨凡笑道:“咱们做衙役的,便是如我这般做班头,一年的工食银不过七八两而已,试问沈相公,我杨某人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手下更有一帮兄弟跟着卖命!这七八两银子可够吗?”
沈榜一时语塞,道:“倒是少了些!”
杨凡笑道:“着啊!又要马儿跑,却又不给草。这世上哪有这等事?因此要我说,咱们做衙役的贪点小钱,那也算是为国尽忠,为上分忧了!”
又道:“其实我手下快班的衙役已经不少!但瞧着沈相公的面子,便收下他们也没什么!”
沈榜苦笑道:“多谢杨班头抬举,其实我一个穷书生,能有什么面子?”
杨凡摆手道:“可不能这么说!古人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为大丈夫!’于常人而言,这面子二字是半屁不值;对于大丈夫来说,最贵却莫过于此!如今我给了沈相公面子,只求他日要沈相公也还我一个面子时,沈相公不要拒绝就好!”
沈榜笑道:“杨班头快人快语,在下适才多有失礼!”举起酒杯,又与杨凡碰在一处。
两人又吃喝了一阵。杨凡道:“以前我也曾出入北门,虽也见到灾民,只是没有这般多,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沈榜苦笑道:“说是天灾,其实倒是人祸!若是旁人问时,在下倒也不敢乱说,杨班头若想知道,却不敢隐瞒!”
他斟了一杯酒,又叹了一口气,这才道:“咱们清水县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了这条清水河。可这河名曰清水,实则隔即便要泛上一次浊浪。这浊浪一起,两岸百姓俱要遭灾!”
杨凡点头道:“这个倒也听说,只是今年似乎雨水也并不太多!”
沈榜道:“谁说不是呢?按说每年州府县各级衙门都要派下银子来整修河堤,可是年年修,年年溃,哎!”
杨凡奇道:“敢是这河水难以驯服?”
沈榜苦笑道:“区区一条河水,又不是长江黄河,有什么难的?”他一指胸口,道:“只是人心难平!那清水河涨时自然要溃堤,便是不涨时候也有人想着法子要它溃堤!”
杨凡奇道:“是什么人要做这等事?又是为了什么?”
沈榜摇头道:“你哪里知道,这堤坝一溃,上面便有无数银两拨落下来,又是救灾,又是整修堤坝。那县衙中的书吏们上下其手,便有不少进项。更何况这大水一发,田便不值钱了,那些贪墨了的官吏们便要趁机收购田地,大发其财!”
杨凡愣了半晌,道:“难怪古人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沈榜点头道:“谁说不是,那宫贤见扛着个善人的旗号,县里五六家养济院都是他在管着,其实何曾救济过一个?最后都入了他的口袋罢了!”
他突然伸手拉住沈榜,道:“我见你是条汉子,可想救一救这些可怜的百姓吗?”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