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屋顶的吊灯在剧烈晃动,玻璃罩子上积落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像下起了一场细沙雨。
几个穿着警卫制服的家伙早已没了往日的挺拔,正狼狈地扒着桌子腿往墙角挪。
他们的膝盖撞在椅子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深蓝色的裤腿都蹭出了几道显眼的白印子,却没一个人顾得上疼。
其中,那个矮胖的家伙最是慌乱,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对讲机,手指抖得跟抽风似的,指尖在按钮上滑来滑去,半天按不对位置,额头上的汗珠“啪嗒”滴在对讲机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许多军官和士兵也没忍住,转身,就想跑。
“跑什么?!”
结果,陈浩男咧嘴一笑,笑容里却带着股子狠劲,猛地转头扫视全场。
他的个子刚到被告席木栏的一半高,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比老山前线见过的狼崽子还凶,喉结里滚出的怒吼震得人耳膜发。
“刚才质疑我没实战能力的时候,一个个嗓子比军号还响!现在看到炸弹就怂了?孬种!谁要是跑了,谁就是孬种!”
陈浩男胸前的引线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红色的线头在顶灯下发着刺眼的光,晃得人眼晕。
黑色胶带缠得结结实实的炸药块棱角分明,压得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微微发颤。
这话像一盆冰水劈头泼在滚烫的油锅里,“滋啦”一声炸开。
正要往侧门挪的两个军官猛地顿住脚,手还僵硬地扒在黄铜门把手上,指节都抠得发白了。
其中那个高个军官脸涨得跟猪肝似的,脖子上的青筋蹦蹦跳,活像要炸开的炮仗。
被个九岁孩子当众骂“孬种”,这要是传出去,他在侦察营的脸还往哪儿搁?
他悄悄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假装整理军装上的褶皱,手指却在发抖,把衣角捋得歪歪扭扭。
墙角那个抱头蹲地的文职人员是个戴黑框眼镜的,镜片都被刚才的混乱摔歪了,一条镜腿还挂在耳朵上。
他偷偷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瞟了陈浩男一眼,见那娃的目光扫过来,又“嗖”地把头埋下去,后脑勺的头发都竖得笔直,可后背却挺得跟钉在地上的木桩似的,生怕被当成“孬种”。
其他人的脚步也猛然停住,谁都不想被骂是孬种。
而何晨光攥着拳头站在旁听席第一排,手心里全是汗。
旁边的王艳兵腿肚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军靴在水磨石地上蹭出“沙沙”的声响,却梗着脖子往陈浩男身边凑了半步,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就是!要同归于尽也得拉着雷电的人垫背!刚才天狼骂咱教官的时候,这群孙子不也跟着拍桌子叫好?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对,要炸一起炸。”徐天龙把袖子一撸,露出胳膊上的伤疤:“咱教官出生入死的时候,这群人还在指挥部里喝热茶呢!”
李二牛脸涨得通红,说话都带了哭腔:“俺、俺不怕死!就是不服这口气!凭啥好人受委屈?”
宋凯飞也跟着道:“大黑突击队,同生共死,虽死不悔!”倒是安然异常冷静。
她站在陈浩男身后半步远,军帽戴得端端正正,鬓角的碎发都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见何晨光他们真要往前冲,她悄悄拉了拉何晨光的衣角,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别慌。配合他,拖时间。高司令在想办法。”
她的手指在何晨光手背上飞快地划了个“等”字,眼睛却紧紧盯着审判席上方唐镜的脸。
对方正偷偷往桌底下摸什么东西,藏青色的法官袍下摆被他扯得歪歪扭扭,露出里面发抖的小腿。
“配合?咋配合?”何晨光嘴都瓢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陈浩男胸前的炸弹,喉结上下滚动,“教官这炸弹要是真炸了,咱都得成碎渣!连全尸都留不下!”
“他心里有数。”安然飞快地瞥了眼陈浩男的后腰,那里别着个银色的小东西,是上次她给的信号器,“你看他站的位置——离承重墙近,真有意外也能挡一下。他要真想同归于尽,就不会让你我站在开阔地了。”
话音刚落,陈浩男就往被告席的木栏上靠了靠,炸药块蹭得木头发出生硬的摩擦声,那动作明显是在稳住重心,生怕真把引线蹭着了。
何晨光这才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把旁边的椅子掀翻,压低声音道:“对!咱教官最精了!上回演习他还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哪能真跟这群孙子同归于尽?”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拔高声音,跟喊口号似的:“对!不公平!凭什么雷电犯错要咱教官背锅?!”
“不公平!”王艳兵回过神来,也跟着喊,眼睛直勾勾盯着审判席上的方唐镜,“法官大人明显偏袒雷电!刚才安然参谋作证,你说‘她是辩护人,不能作证’;温局派人送来了现场作战视频,你又说‘拍摄角度不合规,看不清’!现在天狼放个屁你都当圣旨,这叫什么法官?!我看你是收了雷电的好处吧!”
他越说越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铅笔就往原告席扔。
铅笔头带着风声擦着天狼的耳朵飞过去,“笃”地一声戳在墙上,留下个黑印子。
天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猛地往椅子上一缩,差点把桌子掀翻,刚才那股嚣张劲儿全没了,脸上的横肉都在发抖。
他旁边的几个雷电队员也慌了神。
元宝手忙脚乱地去摸枪套,手指在皮革扣上打滑,半天解不开。
老狐狸往桌子底下钻,被天狼一把拽了回来:“蠢货!你现在动枪,他要是真拉了引线,咱都得完蛋!”
方唐镜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法官袍的领口,留下两道深色的印子。
他刚才偷偷往桌底下摸的是个警铃按钮,可被王艳兵这么一喊,手指僵在半空,跟触电似的缩了回来,指尖还在发抖。
方唐镜扶着红木审判席的边缘勉强站起来,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上,露出一双慌乱的小眼睛,声音抖得跟秋风里的叶子似的:“你、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法庭!神圣之地!岂能容你们撒野?!”
他强装镇定地拍了拍桌子,想找回点法官的威严,可那“啪啪”声软塌塌的,跟拍蚊子似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桌子上的法槌被震得跳了跳,滚到桌边,差点掉下去。
“撒野?”
陈浩男冷笑一声,声音还带着点奶气,可那股狠劲儿能让人头皮发麻。
他抬手抓住被告席的木栏,指节用力,“嘎吱”一声,那根碗口粗的木头竟被他摇得晃了晃,上面的漆皮都掉了一小块。
旁听席上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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