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业低头回想着自己那份足以让几家人倾家荡产的账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最外侧,差役捕快吴大勇正与几个差役交换眼神。
他想起张县知事最后那句"自然会有你们的好处",不禁嗤之以鼻。他摸了摸腰间新配的左轮手枪,那是上周"恰好"从码头仓库查获的"赃物"中"遗漏"的一把。
"这好处怕是上官信口开河。"吴大勇啐了一口,想起自己手下兄弟们这些日子在各地庄子巡逻时,那些庄头士绅们塞过来的银元——少说也有二三十块。
张县知事端坐主位,指尖轻轻叩着座椅扶手,目光缓缓审视着众人,在经过自己的敲打后企图在这蛛丝马迹之间寻找出些许痕迹。
这些胥吏、差役常常是世袭或是长期任职,这些“吏役”往往掌握了地方行政的实际运作权力。
平日里在地方上说一不二,与天津各阶层势力勾结来往亲密,往往盘剥百姓,收受贿赂私下里积攒了不少产业,如今听自己这位县知事“训话”不知能够收敛多少?
张维新审视着众人的面色变化,知道时机到了,可以适当放些软话。
“诸位,清丈局之事,本官并非全然反对。” 张县知事语气平和,却字字如秤砣落地,“只是——凡事讲究个章法。中央政府袁大总统派来的专员负责,各位若贸然插手,岂不是让袁大总统觉得我天津卫上下不服管束?”
堂内众人交换着眼色,有人皱眉,有人沉默,却无人敢轻易开口反驳。
张县知事目光微冷,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敲。
他环视一圈,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本官知道,诸位在天津卫经营多年,一旦赵局长开始运作,各有各的难处。但今日既然在这里,诸位便是要给本官一个面子——清丈局的事,暂且缓一缓,一切自有定论。”
堂内沉默片刻,终于有人缓缓点头:“县知事大人说得是,我等……自当遵命。”
“是啊,是啊,县知事大人高瞻远瞩,我等岂能不懂事?” 另一人附和道,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应和,场面顿时缓和下来。
张维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唇角微扬。——恩威并施,不过如此。
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未必真的服气,但今日这一番敲打,已经足够让他们明白:在天津,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若是不配合协助,自有武力解决。
暂时的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
至于日后……他自有后手。
张维新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本官已经与醇亲王爷约定,天津县衙上下,要为王爷清查皇室产业提供全力支持。这不仅是袁大总统和民国政府对前清皇室的尊重,更关乎天津县的安宁!"
堂内众人纷纷低头称是,几个差役更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们都知道,这位县太爷平日里看似和蔼,但一旦发起怒来,手段可是毫不留情。
"刑房书吏、快班差役"张维新突然点名,"你们负责监督所有涉及皇室产业的案件,若有任何异常,立刻上报!"
"是,大人!"两名中年书吏差役连忙出列,躬身应道。
"差役们,"张维新目光一转,"你们另负责维持各处产业周边的秩序,确保醇亲王在天津工作顺利进行,不得有丝毫懈怠!"
"是,大人!"差役们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张维新看向堂内众多差役,"你们是代表天津政府维护秩序的一道防线,谁敢闹事,谁敢阻挠清丈,你们就给我抓谁!"
"你们可别在杨处长面前怂了。"
"是,大人!"差役们齐声高呼,声音洪亮,充满力量。
"户房书吏、兵房书吏。"张维新继续道,"你们负责协调各处产业的相关文书和账目,确保数据准确无误,不得有任何隐瞒!"
"是,大人!"赋税吏目和行政吏目连忙唅首应道。
张维新看着户房典吏,"本官的意思是将天津皇室产业往年来真实的经营状况告知醇亲王,并在往后有关皇室产业在户籍、田亩、税收上予以配合。"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碑职明白了。"
张维新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堂内众人,缓缓开口:"本县知事今日在这里已经将这利害关系给诸位说清楚了,有关醇亲王和清丈局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们都是民国政府官员,若是知法犯法绝不轻饶!"
"是!"堂下众人再次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
"......本县知事言尽于此。"张维新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头。
随着话语事件交代完毕,张维新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缓缓扫过堂内众人,将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张维新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笑。
他太熟悉这些人的德行了——赵文渊向来精于算计,李小六这等小吏最是贪生怕死,周守业贪财却不敢明着来,吴大勇看似刚正实则圆滑。
方才训诫时,他刻意用了"袁大总统性命攸关"这些字眼,果然让这些人脸色变了又变。
张维新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坐回座椅,目光依旧锐利:"都散了吧,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是,大人!"堂下众人齐声应诺,纷纷低头退下,生怕触怒了这位突然发怒的县太爷。
待众人散去,张维新靠在座椅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今日这一番训诫,不仅是为了确保清丈局的土地清丈工作顺利进行,更是为了在天津县衙上下,树立起自己的权威。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确保袁大总统交代下来的差事不出任何纰漏。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低头称是:
"是,大人!"
"卑职告退!"
"谨遵县知事教诲!"
退堂的脚步声杂乱却有序,但各自的心思却已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众人今日面对张县知事的一顿训诫警告,都有各自的一套考量。
赵文渊摸着钥匙串,盘算着今晚就去拜访那位皇庄管事;
李小六攥紧钱袋,决定先把银子藏进家中地窖;
周守业将密报藏得更深,想着明日如何向上头"汇报";
吴大勇拍了拍腰间的左轮手枪,对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三班六房各类书吏差役都默契的默认了县知事的主张,打算暂时卖这位天津最高长官一个面子,对于清丈局要在天津清丈土地暂且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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