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裹挟着长江水汽,将南京城外的连营旌旗吹得猎猎作响。李长风率领的疲惫之师昼夜兼程,终于在腊月二十三赶到了栖霞山。站在山巅遥望那座龙盘虎踞的帝王之都,所有将领的心都沉了下去——城头飘扬的已然不是大明旌旗,而是镶白旗的獾尾标!
“还是...来迟了?”王小虎手中的望远镜哐当落地,黄铜镜筒在岩石上磕出刺耳的响声。
刘铭枢颤手指向江东门:“你们看城门!”
但见南京十三座城门洞开,黑压压的百姓跪伏道路两侧。一队穿着前明官服的官员正抬着猪羊酒醴,最前方的紫袍老者手托木盘,盘中盛着府库钥匙和户籍黄册。队伍最后方,数十个内侍抬着龙辇,上面坐着个穿赭黄袍的胖子,正是弘光帝朱由崧。
“出降...”张二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突然拔出佩刀狠狠劈在山石上,火星四溅,“三十万军民据守坚城,竟敢不战而降!”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愤怒,江东门处传来隆隆鼓乐。多铎在三千巴牙喇护卫下策马入城,接受南明官员跪拜。有个兵部给事中想献《降表》,被清军骑兵一鞭子抽在脸上,鲜血顿时染红了奏章。
“好个弘光皇帝!”多铎用马鞭挑起朱由崧的下巴,“听说你每晚要八个处子侍寝?比我们满洲王爷还会享福啊!”满语说的讥讽通过通译转述,引得清军将领哄堂大笑。朱由崧浑身哆嗦,裤裆渗出深色水渍。
李长风一拳砸在松树上,树皮迸裂:“立即收拢部队!退往镇江整顿!”
但噩耗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当夜就有逃出的锦衣卫来报:清军入城后立即控制武库,解除明军武装。最令人发指的是,多铎竟将南京国子监改作马厩,孔圣人牌位被扔进茅厕!
“礼部尚书钱谦益带着东林党人跪迎清军。”锦衣卫小旗官牙齿打颤,“听说他的小妾倒是刚烈,当场剪发明志,投秦淮河自尽了...”
营帐内死一般的寂静。突然王小虎暴起掀翻案几:“老子带炮营去轰了那些软骨头!”
“站住!”李长风喝止,“现在攻城就是逼清军屠城!传令各部化整为零,退守常州、苏州一线!”
这个决定拯救了数十万生灵——三日后,镇江总兵暗中降清,若非主力及时转移,恐遭南北夹击。但撤退路上的所见所闻,比战败更令人窒息。
丹阳城外,几个乡绅正在清丈田亩,见了李军如同见鬼:“将军快走吧!知府大人说了,留发不留头啊!”
苏州阊门外,往日繁华的市集空无一人,只有清军骑兵拖着抢来的丝绸瓷器呼啸而过。
最揪心的是在无锡运河边,目睹一队投诚的明军被勒令剃发。有个把总拒不屈服,被当场砍下头颅,辫子兵把他的发髻拴在马尾后拖行取乐。
“民心已失。”刘铭枢望着四散逃难的百姓喃喃道,“金陵不战而降,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这话在十二月二十八得到残酷印证。当义军退至嘉兴时,遭遇了最意想不到的敌人——原南京京营的降兵!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如今戴着鼠尾辫,红着眼睛扑杀过来。
“王参将!你他妈忘了汴梁之围时谁救的你?”张二狗格挡着昔日同袍的劈砍,声音带着哭腔。
那参将却狞笑:“皇上都降了,你们充什么好汉?识时务者为俊杰!”
血战持续了半日,李军虽击退追兵,却折了七百弟兄。清理战场时,赵大柱发现个重伤的京营守备,喂水时听见他断断续续的遗言:“家里老小...都在南京...不降就杀全家...”
夜幕降临时,李长风独自登上烟雨楼。望着南方沉沉的暮色,他突然想起史可法殉国前送来的血书:“南朝江山,非亡于满清铁骑,而亡于人心涣散。”
寒风卷起太湖的水汽,在楼台间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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