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沐风苑的院门,一个小小的身影便炮弹般冲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却是陆明远。
“陆伯伯!陆伯伯!”明明一头扎进陆明远腿边,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关切和一丝害怕,“娘亲说陆伯伯在很冷很冷的地方做药药,给痛痛的人治病。陆伯伯冷不冷?明明给你暖暖!”说着,小家伙努力踮起脚尖,用自己温热的小手去捂陆明远冰凉僵硬的手。
孩子掌心那毫无保留的温热,透过冻得麻木的皮肤传来,像一股细细的暖流,瞬间击中了陆明远疲惫的心房。他眼底的疲惫仿佛被这温暖驱散了些许,弯下腰,用另一只稍微恢复知觉的手,笨拙却温柔地摸了摸明明柔软的头发:“陆伯伯不冷,看到明明,陆伯伯心里就暖和了。”
秦沐歌看着这一幕,眼眶微热。她走上前,柔声道:“明明乖,陆伯伯很累了,让伯伯先去喝碗热汤休息好不好?”
“好!”明明用力点头,松开陆明远,却转而拉住了秦沐歌的手,小脸认真地看着她,“娘亲也冷!明明也给你暖暖!”他努力地用自己的两只小手包裹住母亲微凉的几根手指,小嘴还煞有介事地对着秦沐歌的手呵着热气,“呼——呼——娘亲不怕,明明有热气!”
那笨拙而执着的温暖,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气息,丝丝缕缕,缠绕上秦沐歌被冰窖寒气和沉重军报冻结的心绪。她蹲下身,将儿子整个搂进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小脸,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嗯,娘亲不怕了,明明真厉害。”她声音有些发哽,白日里刑部物房的冰冷石牌、北境军报上墨夜护腕的残甲、雪玲圣地未知的凶险…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怀中这小小的暖炉驱散了片刻的阴霾。
明明似乎感受到了母亲情绪的低落,他伸出小手,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拍了拍秦沐歌的背,奶声奶气地安慰:“娘亲不难受。坏人弄碎了外婆的石头,等爹爹回来,让爹爹去打坏人!陆伯伯做了药药,痛痛的人吃了就不痛了!还有墨夜叔叔…”小家伙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总是沉默跟在爹爹身后、偶尔会偷偷塞给他一块糖的高大身影,“墨夜叔叔最厉害了!他肯定躲起来了,等天晴了就会回来!”
孩童天真的话语,带着最朴素的信念,却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照亮了秦沐歌心中最深的阴霾角落。是啊,墨夜那样的人,怎会轻易折戟沉沙?他定是在某处蛰伏着,如同暗夜中的猎豹,等待着归队的时机。
“好,娘亲听明明的。”秦沐歌收紧手臂,在儿子发顶印下一个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与坚定,“墨夜叔叔一定会回来。”
安抚好明明,看着他被奶娘带去洗漱安寝,秦沐歌立刻将陆明远配好的药膏妥善安排下去。浅色药膏连夜送往济世堂,由叶轻雪亲自监督使用。深色药膏则装入特制的寒玉瓶,连同详细的使用说明,由王府亲卫快马加鞭送往北境断魂崖大营,指明交予萧璟,用于救治赵闯等重伤垂危的将士。能否及时送到,能否救回那些忠勇的性命,此刻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秦沐歌毫无睡意,独自坐在书案前。案上摊着北境舆图,断魂崖、狼牙口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萧璟军报上的字句在脑海中反复回响:阿骨烈仓皇弃守,玄甲卫踪迹全无…宁王,你到底在图谋什么?是北燕内部真的生变,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目标究竟是北境大军,还是…即将启程前往雪玲圣地的自己?
她拿出那两块合拢的石牌,断裂处的焦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母亲的遗物,姨母泣血的召唤,明明的希望,墨夜渺茫的生机…雪玲之行,已是箭在弦上。
“姐姐。”叶轻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走进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济世堂那边,第一批用了新药膏的伤者,寒热交攻的症状已经明显缓和,脉象平稳了许多。陆师兄的法子,果然有效。”
这消息如同暗夜中的一颗微星,带来一丝慰藉。秦沐歌接过汤碗,示意妹妹坐下:“辛苦你了。准备得如何了?”
叶轻雪知道姐姐问的是前往雪玲圣地的行装。“按姐姐吩咐,轻车简从。护卫选了二十名府中最精锐的暗卫,由周肃带队。药材主要以驱寒、解毒、吊命的为主,备了双份。车马也挑的是最耐寒的北地健马和加固的车厢。就是…”她迟疑了一下,“明明还小,极北之地苦寒难测,路途又遥远…”
“我知你担忧。”秦沐歌轻轻搅动着碗中的汤羹,热气氤氲了她沉静的眉眼,“但将他留在京城,我更不放心。宁王与白玉叛徒的阴影无处不在。况且,姨母信中提及,圣地的‘星泪泉’或许是解决明明胎毒之根的唯一希望。此行虽险,却是不得不为。我会护好他。”
叶轻雪看着姐姐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知道多说无益,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对了姐姐,今日午后,十三殿下…萧瑜来过。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们要远行,送来了一盒上好的百年老参和一些珍稀的驱寒药材,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她脸颊微红,声音低了些,“他还说…若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比如…比如需要向宫里递话,或是查阅某些关于极北之地的古籍档案,他都可以帮忙。”
少年笨拙而真诚的关切,在这沉重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珍贵。秦沐歌看着妹妹微红的脸颊,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松了一分:“十三殿下有心了。药材收下,代我谢过。至于帮忙…暂时不必惊动宫里。古籍之事,你明日可去寻他,看看是否有关于雪玲圣地更详尽的记载,尤其是地理、气候、可能的险地之类。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嗯,我明日就去。”叶轻雪应下。
姐妹俩又低声商议了一些启程的细节。夜更深了,万籁俱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颤鸣,毫无征兆地在秦沐歌怀中响起!她放在膝上的锦囊里,那两块合拢的石牌猛地一热!不,更准确地说,是其中那块从锦绣坊废墟中找到的、带着焦痕的残片,突然变得滚烫!
秦沐歌悚然一惊,立刻探手入怀,取出锦囊。隔着锦缎,都能感受到那块残片散发出的惊人热量!她飞快地打开锦囊,拿出石牌。只见在烛光下,那块焦黑的残片边缘,那些被火焰舔舐过的痕迹,此刻竟隐隐泛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有火星在内部闷燃!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从石牌上传导到她的掌心,与她自身那块温凉的石牌形成冰火两重天的诡异对比!
与此同时,被她放置在书案一角的那个空置的寒玉盒(之前盛放寒魄灵晶的盒子),也毫无征兆地发出“咔”一声轻响,盒体表面竟凭空裂开了一道细纹!
“姐姐?!”叶轻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秦沐歌紧紧握着那块变得滚烫的残石,感受着那诡异的灼热,心头警兆狂鸣!白日里寒魄灵晶的短暂异动,此刻石牌的诡异发热…万里之遥的雪玲圣地,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惊天之变?白玉叛徒和宁王,是否已经对圣地核心发动了攻击?
这来自血脉遗物的警示,比任何军报信函都更加直接、更加紧迫!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窗棂,射向北方无尽的夜空,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决绝:
“传令周肃,行程提前!明日卯时初刻,准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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