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几颗残星还固执地钉在靛青色的天幕上。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将醒未醒的朦胧里,唯有七王府的沐风苑,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迫。
秦沐歌一身利落的石青色骑装,外罩厚实的玄狐斗篷,长发用一根素银簪简单绾起,再无多余饰物。她站在廊下,目光沉静地扫过院中整装待发的队伍。二十名王府暗卫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御寒的皮袄,背负短弩腰悬长刀,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他们是萧璟留下的精锐中的精锐,由周肃统领。周肃身材魁梧,面容坚毅,此刻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匹健马的鞍鞯辔头,确保万无一失。两辆特制的马车停在中央,车身比寻常马车更为宽大结实,车轮包着防滑的铁皮,车厢壁明显加厚,内里衬着厚厚的棉絮和皮毛,窗牖紧闭,只留狭小的通气孔,显然是为了抵御极北的酷寒。
“娘亲!”明明清脆的童音打破了黎明的寂静。小家伙被奶娘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棉球,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像只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扑进秦沐歌怀里,“我们要走了吗?去找有星星和雪的地方?”
秦沐歌蹲下身,将他抱起来,拂开他额前微乱的软发,柔声道:“嗯,天快亮了,我们这就出发。明明怕不怕冷?”
“不怕!”明明挺起小胸脯,努力做出勇敢的样子,但小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秦沐歌的衣襟,“明明穿了最厚最厚的袄袄!娘亲,外婆的石头带好了吗?”他还不忘惦记着那块“黑黑痛痛”又“凉凉”的石牌。
“带好了。”秦沐歌轻轻拍了拍胸口锦囊的位置,那里贴身放着那两块合拢的残石,此刻安安静静,昨夜那诡异的灼热感仿佛从未出现过。“娘亲会好好保管它。明明也要乖乖的,路上听奶娘和轻雪姨姨的话,好不好?”
“好!”明明用力点头,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忙碌的人群和那两辆看起来很结实的“大房子”。
叶轻雪也收拾停当,一身素净的月白色棉裙,外罩同色斗篷,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药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应急药材。她走到秦沐歌身边,低声道:“姐姐,都按你吩咐准备妥当了。济世堂那边留了可靠的人手,陆师兄也会照应。太医院那边…白院判收到稀释后的寒魄灵晶药膏样本和说明,很是震惊,直言此物非凡,已召集几位心腹太医闭门研究,希望能找出更安全的应用之法,应对未来可能之变。”
秦沐歌微微颔首,目光最后掠过这生活了数年、承载了太多悲欢的庭院,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在眼底闪过,旋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出发!”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沉重的王府侧门无声滑开,队伍鱼贯而出,马蹄包裹了厚布,踏在青石板路上只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尽量不惊扰这座沉睡的都城。周肃一马当先,带着五名暗卫在前开路。秦沐歌抱着明明上了第一辆马车,奶娘紧随其后。叶轻雪上了第二辆马车,车上装载着主要的药材和部分行囊。余下暗卫分成两队,护在马车两侧及殿后。
马车辘辘,碾过空旷寂静的长街。明明趴在秦沐歌腿上,透过特意为他留出的一条小小缝隙,好奇地向外张望。天色渐明,街道两旁高耸的坊墙投下长长的阴影,偶有早起的更夫或赶着去城外菜地的农人,看到这支沉默而肃杀的车队,都下意识地避让到路边,投来敬畏又好奇的目光。
“娘亲,京城好大呀…”明明小声感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早离开王府,看到城市苏醒前的模样。
“嗯,很大。”秦沐歌搂着他,目光也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这座城池承载了她重生后的挣扎、奋斗、情爱与家仇,如今为了追寻更深的真相和守护至亲,她不得不暂时离开。
队伍顺利出了南城门。高大的城门在晨曦中显出巍峨的轮廓,守城的兵卒显然早已接到指令,验看过王府令牌后便迅速放行,未敢有丝毫盘问。
一出城门,视野骤然开阔。官道笔直地向前延伸,两旁是收割后显得空旷寂寥的田野,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马蹄踏在夯实的黄土官道上,扬起细微的烟尘。
明明初时的兴奋很快被旅途的单调和颠簸取代,加上起得太早,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瞌睡。秦沐歌将他轻轻放倒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车厢软榻上,盖好暖和的裘被。小家伙蹭了蹭柔软的皮毛,很快沉入梦乡,小脸红扑扑的,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秦沐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昨夜几乎未曾合眼,冰窖的寒气似乎还残留在骨缝里,石牌异动带来的心悸也未曾完全平复。她强迫自己休息,为即将面对的漫长而未知的旅途积蓄体力。
不知行驶了多久,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官道上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大多是附近村镇进城赶集或运送货物的。车队保持着警惕,速度不减。
突然!
前方传来周肃一声短促而凌厉的呼哨!这是示警!
秦沐歌瞬间睁开眼,睡意全无!她迅速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约百丈远的官道中央,一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运草料的牛车不知何故,车轴似乎断裂,整个车身歪斜着横亘在路中央,将并不宽阔的官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赶车的老农正惊慌失措地围着牛车打转,试图将受惊的牛匹安抚下来。
这看似寻常的意外,却让周肃等久经沙场的护卫瞬间绷紧了神经!官道平坦,牛车沉重却行驶缓慢,车轴断裂得如此“恰到好处”,正好卡在车队必经之路的中央,太过巧合!
“戒备!”周肃低吼一声,手已按上腰间刀柄。前导的五名暗卫瞬间散开,两人下马快步上前查看牛车情况,三人则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官道两旁收割后堆着高高草垛的田野!
就在两名暗卫即将靠近那辆歪斜的牛车时——
“咻!咻!咻!”
数道凄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官道两侧的草垛后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查看的暗卫,而是直取秦沐歌所在的第一辆马车!箭矢漆黑无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保护王妃!”周肃目眦欲裂,暴喝出声!他反应奇快,手中长刀瞬间出鞘,舞起一片雪亮刀光,精准地劈飞了射向马车窗口的一支毒箭!同时,护在马车两侧的暗卫也纷纷拔刀格挡!
“夺夺夺!”数支毒箭或被刀光磕飞,或深深钉入马车加厚的厢壁,尾羽犹自剧烈震颤!车厢内,秦沐歌在箭矢破空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已闪电般将睡梦中的明明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遮挡住他!一支毒箭穿透窗牖上特制的薄铁皮格栅,带着刺鼻的腥风,“夺”地一声深深扎在她刚才倚靠位置的车厢内壁上,离她的斗篷边缘不足三寸!
“哇!”明明被这巨大的声响和震动惊醒,吓得大哭起来。
“明明不怕!娘亲在!”秦沐歌紧紧抱着儿子,声音异常冷静,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她一手护住明明,另一只手已探入袖中,扣住了数枚浸染了强效麻药的银针!目光透过车窗格栅的缝隙,死死盯住外面。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侧草垛后射出第一轮毒箭后,并未有敌人冲出,反而瞬间归于死寂!只有那辆挡路的破牛车和老农惊恐的叫声,以及官道上其他行人惊恐的尖叫和奔逃声。
“追!”周肃留下四人严密守护两辆马车,亲自带着六名暗卫如同离弦之箭,扑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刀光霍霍,瞬间劈开几个可疑的草垛,里面空空如也!袭击者显然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硝烟味和箭矢上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周肃脸色铁青地回到马车旁,对着车窗沉声禀报:“王妃,刺客已遁走,身法诡异,未留痕迹。只留下这些。”他递上几支被格挡落地的毒箭。箭头呈诡异的幽蓝色,在日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