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澜侧过身,紧紧搂住他,在他耳边说:“你只是不害怕,所以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了,你能感受到我的害怕吗?感受到的话就坚持到夏天吧,只要再坚持一个季节就好了。”
说完他等了很久,也没等来沈淮序的应声,擡头去看,人已经在药物作用下睡着了,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
乔澜莫名觉得他就像一个钓鱼佬,鱼竿勾着鱼食钓在前面,等着沈淮序上钩。乔澜冥冥之中预感到,或许随着死亡的不断逼近,他的身体、记忆、人生的一部分也都会随之埋葬。
当然,他是相信人脑的自愈功能的,说不定很多年之后他甚至会忘掉这些痛苦。但谁又能保证,这个粗糙杂乱的病房不会成为一块永远覆盖不掉的伤疤,以难以想象的方式留住他?
不知道是不是鱼食真的起了作用,那条奄奄一息的鱼在太阳落山时睁开了双眼。
此时江岸坐在他旁边,正不眨眼地盯着监测仪,见他醒了,连忙俯身:“怎么样?退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淮序摇摇头,扫视了一圈病房,没看到乔澜的身影,刚要合眼,就听江岸说:“他去给你拿厚衣服了,晚上要出去?”
沈淮序眼睛亮了一秒,夕阳的余晖顺着窗台照进病房,在白色的墙上映出血红的颜色,看起来朦胧又舒适。
沈淮序冲着江岸点点头,久病未愈的苍白脸庞上出现某种称得上期待的神情,他说:“乔澜答应让我自己选寿衣。”
江岸脸色变了:“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没什么不吉利的,”他咳了两声,“我听说人快死了,提前准备这个也能留段时间,我想过完生日再走。”
江岸猛地闭上眼睛,死死皱着眉,好半晌才说:“你不要在乔澜面前说这些,能活到哪天,死在哪天也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所以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你为什么要带他来?”
沈淮序问完,似乎也不是真的在等江岸的答案,他很快提起一口气,哑声说:“我这两天想了想,除了钱,竟然没有其他能留给他的东西了,这算什么?他根本不想要。”
说来可笑,现实价值观里,把无私的爱追捧的太高了,男孩女孩都将对方不求回报奉为圭臬,称之为真正的爱。但是爱真的能舍弃私欲吗,那这份爱如何形成,又是如何决定是否被爱?
沈淮序的精神已经不允许他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他只能凭借着本能把自己奉献给乔澜。人人都怕得到的不够多,唯独他们俩,生怕自己付出得少。
“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照顾好他,就算他自己可以,也帮帮他,不要把他当成麻烦,行吗?”沈淮序看着江岸掩饰着什么的头顶,缓声说,“直到最后,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会有多崩溃。”
他停顿两秒,拼劲最后的力气继续说:“想到遥远的以后,他还会记得我吗,要独自面对死亡,我就……特别特别害怕。”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江岸几不可闻的啜泣。
乔澜从门外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手里拖着行李箱,怀里抱着束花:“怎么了?这什么气氛?”
江岸抹了把脸:“我俩畅想未来呢,”他起身接过花,“我去找个花瓶。”
乔澜走过来,摸摸沈淮序的额头,确认他退烧了,才坐下,半边身子趴到病床上,玩起他嶙峋的手指。沈淮序疲惫地睁开眼睛,乔澜又吻了吻他的手腕,轻声问:“我抱你起来?”
沈淮序没说好不好,只是垂着眼睫,神色有些黯然。
江岸抱着花瓶进来,橘黄色的玫瑰仿佛和夕阳交相辉映。病房里有了花,登时就生机勃□□来,香味扩散开,乔澜深吸一口气,还未来及说什么,扭头的刹那看到沈淮序正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摄像头里他自己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露出眼睛,画面中的江岸背对着他们,只有乔澜正含笑着看向玫瑰花。
这一瞬间被定格下来。乔澜站在夕阳下,手里拿着要给他穿的衣服,微笑着,看着花瓣在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
沈淮序忽然说:“我想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
乔澜转头,看到他骷髅一样的脸,点头说好。
出门前,乔澜最后给沈淮序裹上毛毯,他整个人只露出一张脸。沈淮序呆呆地看着乔澜,这一刻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乔澜倏忽俯身抖着手抱住他的头,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沈淮序开始接连不断地咳嗽。
不知道预感到什么,乔澜怔了怔,强调:“生日,你至少要拿到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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