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误入困境
男人对闻朝意所提出的困惑并不意外,反问道:“你是问君山门下弟子,可有听说过「境」?”
“「境」?”闻朝意略一思索,问道,“是指修道之人羽化登仙后,留于世间的尘念,所化作的「秘境」吗?”
「秘境」是在仙门中一定会学到的知识,书上说乃是由修道者舍弃的尘缘所化,与阵法、结界相似,为隔绝于凡世之外的一小块空间,通常是留下该「秘境」者,最不舍的残念。
这残念中,又常有修道者所修的秘法残卷,或留在人间的宝物法器之线索,后人若能得到,算得上是走了修道的捷径。
然能羽化登仙的修道者极少,留的下「秘境」者,便更为稀奇。
普通的仙修,能在修行路上寻得一两个「秘境」,都算得上是此生奇遇。
闻朝意不觉得自己会这么走运,才刚下山几日,便能误入他人寻觅一生都见不到的光景。
男人轻点了一下头,解释道:“「境」有多种,修仙者所留称为「秘境」或「仙境」,与之相对,堕落者入魔前所成为「魔境」,寻常人亦有「境」,只是更为稀有,通常只出现在自尽或枉死之人身上,被称为「困境」。”
“枉死?”闻朝意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兄台的意思是,你我二人,误入了方才那位茶楼遇害者,死前所留之「境」?”
“你倒是聪明,”男人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身高只到下巴的漂亮少年,才又道,“此处景色,与奚家宅邸中一座偏院十分相似。”
即便闻朝意是十九年里头一次入世,也在仙门内,听说过奚家这个京城首富的名头。
茶楼中因出言不逊遭邪魔以傀儡秘法暗杀者,枉死前所留残念,为奚家宅邸内一座偏院,其身份,恐怕和奚家脱不开干系。
只是,这个陌生又冷淡的男人,能轻易认出一座偏院,应该也与奚家有着某种关联。
闻朝意如是想着,谨慎道:“兄台同奚家相熟?”
“不熟,”男人冷笑了一声,“只是恰巧正在查奚家的秘密,那个口无遮拦活该被杀的匹夫,看衣着打扮,言行举止,有些像是奚家的管事。”
不熟,但能轻易说出管事的衣着打扮。
闻朝意心说,自己只是天赋平庸不擅琴术,并非脑子空空是个白痴,没那么好糊弄。
男人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不愿多做解释,又懒得编瞎话骗人,只道:“寻常人留下的境,范围不会太大,偏院内或许有我想要的东西,不想死在此地的话,劝你跟上。”
那意思应该是,闻朝意只要乖乖听话,不追问也不搞事,他愿意一直护着对方,直到离开这个诡异之地。
偏院门口还堆着低等邪魔的骸骨,更远处则是化不开看不穿的迷雾,闻朝意不仅不傻,还很懂得审时度势,当即住了口,不再追问男人和奚家的关系。
以防面前这个冰一样冷漠的男人,会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进迷雾中与邪魔为伴。
只是一直兄台相称着实生疏别扭,跟着对方走入别院的过程中,闻朝意小心翼翼道:“兄台怎么称呼?”
男人回眸看了他一眼,问得却是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的双目,生来便与他人不同?”
既然他已看出,闻朝意也不好再隐瞒,如实道:“是,略有不同,算不上十分特殊,不过是五感比常人敏锐,生来不经修炼便拥有天眼,能通灵罢了。”
男人又问:“那你方才于茶楼中,没看出端茶小二只是一具傀儡?”
“越空山的修为远在我之上,”闻朝意说,“我又如何能看得清他布下的障眼法?”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的确不适合修琴,琴音于他人而言悦耳,对你来说却过分吵闹,你适合更安静,也更细致,需要天生灵气和敏锐五感才能完成的术法。”
闻朝意心下一惊。
他有一个仙门里都清楚的秘密,他幼时并非琴修,而是傀修。
能被师父捡回仙山,正是因为,他是百年难遇的傀修好面子,若仅从天赋上看,勤加修炼,未来说不准能超越当时的傀修大师兄,越空山。
可惜十三年前,闻朝意年仅六岁,刚能以丝线控住傀儡木人时,越空山杀人炼尸一事于江湖上暴露,傀儡秘法因此而成为禁术。
他的师父在围剿入魔的越空山时,遭了不幸,此后,只得跟着师娘,修习不适合自己的琴术。
这事在门派中不打紧,但若传到江湖上,那些因越空山而失了师友,憎恨傀儡秘法的仙修,说不准会将仇恨迁怒于闻朝意,极端些的,恐怕要废了他的筋脉修为,使其终生无法修行。
面前这个男人,闻朝意尚不知他的姓名,他却已看穿闻朝意最大的秘密。
闻朝意顿了步子,只觉心惊,不敢上前。
男人见他不肯跟了,便也停了下来,二人分立于偏院之中,四下寂静,再感觉不到第三个活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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