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前夕
照顾病人实在是一件艰苦的事情，尤其是老和尚一整天清醒的时间都非常短暂，因此时时刻刻都要有人守候在旁边，候着老和尚的需要：或是喝水或是排泄。
闻逐华还要经常帮他翻动身体，按摩四肢的肌肉，避免产生褥疮，他仍然觉得一切都会往好的地方发展，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中途和连潮升轮换过一次，被烧毁的小镇现在又重建了起来，在北邦军的帮助下，许多材料通过卡车送来，先是各种生活所需的店铺；米店，盐铺开业了，再之后则开始重建居民的房屋和恢复烧毁的农田。
闻逐华和连潮升轮换的时候，也下山采买去，他见到许多熟悉的镇上居民离开避难的地方，回到这个他们世代生存的地方继续生活。
之前常去的米店老板死了儿子，现在带着儿媳和孙子一起开店，见他过来还和闻逐华拥抱了下，闻逐华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着买了些米，又偷偷递给那小孩块白糖，听老头子说，有人在找和尚，说是自家小孩中邪了，想找个和尚驱邪。
闻逐华想到师父现在的情况便给拒绝了，老头便笑笑道：“我也是晓得方丈的意思的，他也不怎么下山，便跟问话的外来人说这里没有的。”
闻逐华有些疑惑，但是老板既然拒绝了，他也没多说，又去其他店铺，有的老板换了人，还好好活着的就和闻逐华打打招呼，还送了些赠品给他，这让闻逐华有些莫名的感动，因为大家都在好好地努力地活着。
后来镇长见着他了，便拉着他要个承诺：这几日常来镇里排练个戏，他的杂耍功夫很适合这个表演——指他的耍牙本领。
“所以他的意思是，镇上要办个演出？这办得起来吗刚打完……”连潮升想了想，放下碗认真说道。
“应该是能的，镇长出的钱。他也是想热闹一下，让大家不要一直陷在过去……”闻逐华点点头，把镇长对他说的话捡着点说了：“镇上青年死了好多，现在大家都是赖活着，镇长担心大家的心理出了问题，再说了，办个演出让大家看看表演唱唱歌发泄一下，挺好的。”
“说得有些道理。”
闻逐华吃完了，起身往前碎步几下，他有些记不得步伐，但是身体的肌肉记忆让他还是很顺畅地转了个圈，回转着摆出手势，‘呔’了声，怒目看着连潮升。
“可别这么看我哈，你这表演的是京剧吗？看着怪眼熟的，但是又不像，”连潮升想了想，笑着道，闻逐华便又耍了几个手势：双手兰花指向两侧并开；一手向前一手后压降妖除魔式……
他轻巧地向前几步往连潮升身边一坐，双手撑着台阶看向天空道：“可能是吧，我爷爷教的，他啥剧都看，京剧、越剧、黄梅戏，退休之后没啥事情做便琢磨这些剧，看见什么喜欢的动作，便教给我，我也就不知道这是哪种了……”
“他现在是在国内吗？”连潮升下意识问道。
“嗯，在我来这里之前去世了，癌症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闻逐华的表情看不出太多哀伤，反倒是显出一种平静的感觉：“不过他教了我很多，这些东西我永远不会忘。”
二人一下沉默了，气氛有些尴尬，连潮升左右看看，找话道：“那你便去呗，你爷爷如果知道的话，自然也是很开心的。”
“你说得对，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说过的，之后再不打仗的时候，我便寻个地方，再找个徒弟，想想也蛮好的，”闻逐华笑笑道，他将吃完的碗筷一手势，拍拍连潮升的肩膀道：“师父就麻烦你多照顾。”
“那是自然，”连潮升看着闻逐华的眼睛，想了想道：“别把自己搞得太累，要是你也累病了，我一个人可照顾不过来呀。”
闻逐华径直走向后院，他腾出个手来向连潮升摆摆，示意没事。
之后的小半个月，闻逐华看到树叶渐渐变黄了，他每隔几天就到镇子里，和熟悉的居民们一起彩排。
预备的节目几乎在闻逐华看来几乎都很简陋：有几个游走卖艺的男人表演喷火，但是没掌握好险些烧到自己；有两三个老头一起拉二胡的；有儿童聚在一起唱儿歌的……
压轴则是山歌对唱，台上的适龄青年表演情歌，台下的男女同样可以一起唱，觉得互相合适的，便在演出结束后约会，再过些日子情投意合之时，便结成婚姻。
这是村镇乡野之间，人们生存繁衍的不二法则，只有更多的孩子才能让村庄从残酷的自然中存活下来。
闻逐华的节目则放在儿歌之后，他几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甚至有些紧张，在连潮升面前练习时总会被他嘲笑道：“看来也有你不会的东西嘛！”
闻逐华有些恼羞成怒，他脸上涂了些许油彩，红绿交加之间形似鬼神，此时嘴中六颗獠牙齐出，如同勾魂鬼使，连潮升本来还在嘲笑他，被这么一惊笑不出来了，猛咳几声后开始打嗝。
连潮升：“……”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