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紧急通告，紧急通告，所有城市居民请迅速前往地下避难所和户外避难所......释放所有秩序因子，用以维护城市枢纽的正常运作......紧急通告......”
城市的上空循环播放着紧急逃生提示。
所有城市居民惊慌逃窜，宽阔的城市大道一时间拥挤不堪，无数豪车名车相撞后淤塞不通，最终只能被弃在乱七八糟的路边，碾碎无数人们来不及带走的金银珠宝。
不少远住豪宅区的居民不相信S1号能有这么大能耐，会攻击到没有使用灰石的区域，把储存秩序因子的装置丢弃在城市街头后逃回自己的住所，关紧门窗。
而灰色阶梯的感染者和居民，裴西只是安排他们尽量往远离城市和垃圾场的方向避险。至于那些依然不死心要去找S1号和佘余的感染者，裴西一律拦截就地处置。
垃圾场那边传回的最新消息，S1号的目标是城市方向。任何攻击和引导都不起作用。
整个垃圾场都笼罩在了阴霾中，期间不断有巨量红酚闪现，大大小小的石化风暴频起，时刻都有往外溢散的可能。
现在的佘亦烈，只是一堆发黑的石头罢了。可他一直没有倒下，周身疯狂外溢着无穷无尽的红酚。
他没有专门攻击和他对抗的佘余或者某一处，而是肆无忌惮的卷起一道道石化风暴，四面八方的砸去。清扫了挡路的障碍后，他依然朝着城市的方向前进。
化解的办法只有开启更大的风暴或者反方向的风暴对冲抵消，可佘余红酚释放得越多，身上的石化伤口就越多越严重。
竭尽全力的周旋下，佘余因为骤然提升的同化，石化了身体大部分区域的皮肉，他的同化程度已经提升到了85%左右。但面对已经被同化到100%的佘亦烈，力量依然有着相当大的悬殊。
佘亦烈的身上早已没有了人的气息，和佘余的多次风暴对抗下，石化身体的各个部位均有不同程度的崩损，却依然被他的原生因子维持着人形。
这样的对抗，先锋队是完全无法插手的。他们打出的弹药只会变成石头，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佘余还要分心替他们挡下风暴伤害。
佘余豁尽全力的拖住佘亦烈的身体，对方的力量却无穷无尽一般，没有半分能力消退的迹象。反而是佘余，渐渐开始站不住了。
他之前就受了重伤，现在又这样巨量的消耗自己，终于在一次强行释放红酚后，他跪倒在地，失去反应。
“佘余！”
在安全区域内观察着远处情况的盛江立刻扔了望远镜，抱起武器就要冲过去。已经赶到的盛宁一把拉住他，厉声提醒：“你这样冲过去又能帮助他什么！在踏进他同化影响的范围后就没命了！”
“难道，真的只有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他和S1号消耗至死吗！”盛江挣脱自己父亲的手，失控的反问。
回答他的是众人的默认。
如果佘余拖不住，如果佘余也无能为力，就算所有先锋队的人都牺牲，也无法阻止S1号攻入城市。
这是个可笑的寄托，唯一的希望竟然全部捆绑在了一个人的肩上，他们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
佘余不该是背负拯救所有人命运的英雄，他承担这份期望带来的九死一生的后果，不过是替前人收拾烂摊子，这个烂摊子还是遭受了诸多痛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亲人。
行动诡异的石化身躯在佘余的抵抗停止后，确认了一遍城市的方向，继续行进。
他行动的速度不慢，红酚不停，石化风暴也不停。所到之处都被摧毁卷碎，无一幸免。
石化的影响范围已经扩到百米之外，先锋队预埋的炸药丝毫影响不了佘亦烈前进的步伐，反而不少队员因为佘亦烈放出的完全无法预测方向的石化风暴而殒命。
盛宁只能通知大家退的更远些，保存战力。他不断的命人制造废弃物，佘亦烈会因为清理眼前的废弃物而暂时放慢脚步。沿途他们不免攻击到灰色阶梯的居民区，但这都是无奈之举，能拖多久是多久。
“我带大部队去拖延佘亦烈，你留着查看佘余的情况。如果他还能站起来，让他来找我们。”盛宁狠下决心下令，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不给盛江拒绝的机会。
何语带来的医生都跟着盛江，前往佘余所在的地方等待。
“时间紧迫，按照以往的情形来看，佘余把同化程度提了这么多，消除同化影响需要耗费的时间只怕会更多，可能等不到我们给他处理伤势了......”何语对着盛江一脸颓丧的说。
没等盛江回应，远处的佘余已经踉跄着起身，对盛江他们挥挥手，示意后退。
明白了佘余的意思，盛江立刻带着人迅速往后撤了数十米。
佘余感觉五脏六腑都变成了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往下坠。身体有种不听使唤想要躺下长眠于此的倾向，不想再受他脑子的控制，一次次的告诫道，这里就是终点了......
先前站立的地方迅速灰白一片，并且迅速外扩。盛江都来不及心痛，再次下令后撤。
石化的痕迹从佘余的肩头胸口开始向上延伸，到了下颌处才堪堪停住了完全覆盖的石化状况，只在面部有了零星石化出现。他的双眼已经红到快要分不清眼珠和眼白，也迟迟没有消退的迹象。
佘余做出了一个呼吸困难的表情，他伸出手狠狠的砸击了一下胸口，不想，握成圈的右手上，半数被彻底石化的指关节崩碎，整个手臂被石化的部分也出现了裂痕，无数鲜血外涌。
但好歹憋气的地方被碎开了，呼吸道还能正常使用，佘余稍稍轻松些许。回过神后，他也只是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残缺不堪的右手掌，这里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了。
“咳，咳咳......”佘余煞白着一张脸，整个个人摇摇欲坠，却依然说着玩笑话，“同化程度，提过头了......气管也被石化了一点点......差点，没喘上气......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
这次的同化，他的声音已经让人听不出原本的声线，声带也和之前佘亦烈一样刮擦刺耳，一些特殊的字音，不仔细分辨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盛江看着和自己遥遥相望的人，说不出话，给不了任何有用的安慰，不知道该怎么平复心绪，呼吸和心跳都完全紊乱。
他多想替佘余承担哪怕一条胳膊的石化痛楚......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靠近佘余，只会给他增添负担。
最终，盛江只是挥手回应，向佘余示意自己没事。
“我叔叔是不是跑远了......我得追上他才行......你们自己，自己注意安全......”佘余用着那只碎掉好几根手指的石化手臂朝盛江他们挥了挥，然后便拖着已经行动不便的双腿，一步一顿的朝佘亦烈离开的方向走去。
“我们也走吧。”何语拍了拍盛江。
佘余转身后，盛江就没再控制住自己，绝望地抱着头，跪倒在地上，无声流泪。
如果不得不将同化程度提升到100%才能和如今的佘亦烈对抗，那佘余会不会也变成和佘亦烈一个模样......盛江不敢想，可现实告诉他，这个答案，在往肯定的一边倾斜。
但再崩溃，盛江内心那股危险的预感再强烈，他也没有想过放弃。
擦去所有泪水痕迹，盛江强迫自己重整情绪，带着大家跟上了佘余。
还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先说放弃。
盛宁带着人炸毁了之前引导因子时结成的大路，因此佘亦烈前往城市失去了直通的道路，在这里耽搁了许久。
坠毁的大道连带压垮了下方的居住区，状况惨烈。但好在裴西已经提前将灰色阶梯的居民全部带离，因此只有房屋的损失。
被安排在遥远的野外，温缇一行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的盯着那端时不时卷起的石化风暴，在心里替佘余捏一把汗。
原本他们想去近一些的地方查看佘余的状况，但被裴西直接拦截，因为命令就是命令，不配合安排或者私自出行的感染者一律就地处置。温缇只好放弃。他只能依靠身体上被佘余压制的感染来判断佘余目前的状况。
佘余的状况，现在看来是有些糟糕的。
许久没有感受过感染石化的痛苦了。温缇捂着心口，在心里狠狠咒骂着佘余。
上次的见面，明明是最后的告别，他却什么都不说。
以为是重回了以往的安乐生活，不想却是分离的暗示。佘余和盛江都藏得太好，他们没有一人察觉。
“缇缇，你很疼么？”钟爱哭皱了一张脸，伸出两个小义肢贴上温缇的胸口。
“爱爱乖，等我穿了隔离服再替我吹吹吧。”温缇浅笑着隔开她的手，没想到钟爱却哭得更厉害了。
“鱼鱼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不让我靠近......”钟爱委屈的一头扎进温缇的怀里，死不松开。
“他不一样，他没有感染......鱼鱼身上，现在是比感染更可怕的同化影响。触碰他的人，直接就变成石头了。”温缇不嫌事大的解释，说得自己都掉了眼泪。
负责看守的队员时刻对灰色阶梯的居民们转述着最近的前线情况，大家都听得提心吊胆，难料各自下一刻的命运。
S1号能控制住吗，佘余真的不会像S1号一样失控吗......灰色阶梯，他们还回得去吗？
.
尽管盛宁带着大部队制造了许多废弃物，但佘亦烈手中石化风暴一刻不停的出现，拖也没拖多久，只不过他行进的速度慢，因此天黑了都没走到城市，就被强撑着赶来的佘余追上了。
佘余看着那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风暴，一时自嘲又绝望的想，他和叔叔，指不定谁会先倒下呢。
但自己倒下了，会和叔叔一样，就算全身都石化了，也要消耗掉身体里所有因子才能彻底倒下么？
那如果被彻底同化为‘破败因子’，怎样才是消耗的尽头呢？叔叔为什么会执意前往城市......
佘余脑海中有一丝灵光闪过，但他已是强弩之末，思绪纷乱，无法捕捉到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度失血和石化伤口的强烈存在很是干扰，但佘余深知，他一定有什么关键没有想到......
“他的步伐怎么停了？”何语盯着远处佘余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停下时焦心不已，“是不是伤太重，走不动了？”
“不是，如果是因为伤势，他应该，支撑不住倒下才对。”盛江目不转睛地回答，“或许，他想到了什么。”
秩序因子加固形成的路面被佘亦烈卷起一道又一道的风暴，摧毁得一点渣子都不剩。那具躯体的破损程度已经相当严重，仿佛做出任何动作都会原地碎裂垮塌，但他的力量没有消耗殆尽，依然危险而顽强的维持着人形。
清理完高架路面相关的所有碎块，佘亦烈没有理会成片被砸倒的房屋，继续向城市行进。
盛江也没有放弃寻找拖延佘亦烈的办法，但前方盛宁带人炸毁的高架大道产生了那么多废弃物也没有发挥作用，佘亦烈又在寻找出路前往城市。
看着那些坍塌的房屋，盛江想不清缘由，各处的总指挥们隐隐觉察，却也没有捉住任何思绪。
佘余突然费劲的擡手挥了挥，盛江立刻回应他：“怎么了？”
但佘余张开嘴，却没再发出声音。他的声带已经被完全石化，现在呼吸都困难。
盛江被佘余身体内石化的深度震惊到了，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两两相望，皆是无言。
佘余下意识向盛江迈步，后知后觉石化范围也在跟着变，只能放弃。
他擡手指了指盛江，然后把手费劲地掰回胸口。这个动作让他的左手肘关节被石化的部位挤压拉扯，血流如注。盛江立刻出声阻止他的动作，佘余却露出了焦急的神情，拼命做了个拉开的动作。
秩序因子。
盛江立刻拉开胸口的防护拉链，释放了几只秩序因子，拿在手心朝佘余示意：“秩序因子怎么了？你，你想表达什么......”
那端的佘余苦笑着点点头，然后伸出双手，指了一下远处的城市，在空中比划着。
“城市里有什么？和秩序因子相关？”盛江尝试着联系一切，佘余听到他的联想，立刻点头。
这个可以联想的事物就宽泛了。
城市里所有高楼街道都是灰石为原料修建的，每一个都和秩序因子相关，每一处建筑也都时时刻刻在产生秩序因子。
可佘亦烈前进的目的地就是城市，不难看出他想对城市做什么，无非就是摧毁。
佘余见盛江已经无限接近答案，双手比划得更为细致。
“是城市枢纽！佘余比划的是城市枢纽的结构！”何语一拍脑门看出了，那端佘余狠狠地点头，脖子却崩裂出了口子，一道鲜血直淌而下。
“S1号的目的是城市枢纽？”盛江连忙打住佘余的任何动作，他想不通缘由，但还是立刻给三位总指挥发去了这个重要信息。
佘余着急的重点指了指盛江手里的秩序因子，盛江冲他点头示意收到，重新编辑了信息发送出去。
信息量和佘余想说的有出入，但弄清了佘亦烈的主要目的，先锋队就不用看着佘余苦苦相抗自己在一边干着急了。
破败因子对秩序因子的吞噬欲///望远胜其他垃圾的存在，这是世人至今不解的谜题。
如果此刻佘余还能说话，盛江就会明白一切。
被完全同化的那道身躯，只针对秩序因子行动了。
在佘余困顿之际，他也心生了一丝朝城市奔去的渴望。他通红的视野中，只有远方城市枢纽是刺眼的白。
这是佘余同化以后最深刻的感受。即便秩序因子是灰石里生成的和破败因子相似的存在，但在破败因子眼里，除了灰石，它们都是垃圾。
只是这群‘会动的垃圾’对自己的生存也会有威胁，也有吞噬自己的能力，必须消灭。
而人类，没有吞噬的能力，所以不存在威胁，破败因子们甚至喜欢和人类接触，因为他们会带来垃圾。在它们看来，人类甚至自己不能动弹后，也会主动成为‘垃圾’，供它们果腹。他们不想要的情绪，更是这世间最美妙的存在......
收到盛江的信息后，总指挥们一一作出新的部署。
只是城市枢纽作为支撑所有超高层和叠加建筑的固有支撑，实在无法转移去除，而先前拆除的许多建筑翻新还未完工，再加上先前引导研究院因子那次使用了不少，秩序因子本就供应紧张。
现在知道了解决办法，将所有可利用的秩序因子总和算了算，大家也没轻松下来。
佘余看向发完消息也没能舒展愁容的盛江，稍稍细想，大概明白了他在忧虑什么。他再次朝盛江挥挥手。
“我在。”盛江的回应依然很快。
没有别的特殊动作，佘余只是不轻不重的拍了自己胸口两下，然后对他露出往日一般轻松自在的笑容。
放心，还有我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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