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翌日，林鹿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
看了看窗外，天才蒙蒙亮。
来不及收起折叠床，她直接爬上墙沿，将脸贴在玻璃窗上。
医院外围聚集了一小群人，其中一人拿着喇叭反复嘶喊着“我妈妈已经陷入昏迷，喘不上气了，为什么没有一家医院愿意接收！谁能救救我妈妈啊！”
她说完后，将铜锣敲得哐当作响，以此来吸引众人的注意。
她的母亲就躺在她旁边，身上裹着好几层棉被，瞧不出一丝呼吸时的起伏。
没人知道她在全城封禁的情况下，是如何将病重的母亲拖到医院门口的，只能看到她被刮破的羽绒服里跑出来的羽毛，像大雪一样在周遭乱舞。
她身旁也跪着同样境遇的病人家属，苦苦哀求医院能打开门，接收他们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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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回家……”
不远处的窗边，一个护士小声对另一人说：“昨晚楼下又死了好几个人，听说小丹她们也开始发烧了，我好害怕啊”。
“楼下人手已经不够了，吴老明晚做手术，到时还没解封的话，说不定就要开始调我们下去了”。
其中一人说着说着，蹲下身子泣不成声：“我不想下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楼里的抽噎、楼外的呐喊，一远一近在同一时空汇聚。
林鹿沉默着收起折叠床，转头时，视线与护士迎面撞上。
那人神色紧张地将地上的同事一把拽起来，小声说：“别哭了，林记者在这里”，她使了使眼色，哭得正凶的护士赶紧背过身，擦掉脸上的泪水，再回身时，已经不见任何异样了。
对立而站的三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以示招呼，随后两名护士行色匆匆地离开这里。
林鹿突然意识到，她和那些医护终究是不一样的。即使与他们身在同一处境，即使镜头与现场隔得再近，她也无需像他们一样，每一次查房、每一次换药，甚至每一次送饭，都要与无处不在的危险擦肩而过，要与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昼夜相伴。
她到底只是个旁观者和记录者。她可以随时抽身撤离，甚至还能被誉为“功成身退，不辱使命”，但前方的医护却要顶着万钧压力，一刻不敢停歇，稍微露了怯、产生了退缩之意，都有可能会背负“临阵脱逃，行业耻辱”的骂名。
她心思重重地敲开吴量子的房门。
“进”。
电视上正在播着新闻，到处都是哪些企业施援了多少物资，哪里派去了多少医护救援，慷慨激昂中竟瞧出些喜气洋洋的错觉。
“你怎么了？”吴量子放下手中的书，将电视调成静音。虽然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是多此一举，他可以同时做四五件事，而且不会受到干扰。但万一小女娃脑子不够，电视声会扰乱她说话呢？
“嗯？”林鹿给他的保温杯斟满刚烧开的热水，还细心地按照冷热比例兑成更易入口的温度。
吴量子端起茶杯小酌一口，“你看起来郁郁寡欢”。
透过杯口蒸腾的热气，对面的小女娃将刚才的见闻和体悟一一说于他听。
水雾渐散，林鹿的话也讲到尾声。
吴量子放下水杯，若有所思，但也没有说什么。
林鹿跟他说这些本也不是来寻求安慰或认同，更不会指望这个一辈子都“遗世独立、不通情理”的大人物能理解她这等小辈的境遇。
趁着医护给吴量子晨检的空挡，她又去隔壁探望了关云菘。
听医生说，小姑娘已经完全好了，各项身体指标都很平稳健康。医生不敢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感染过病毒，但却猜测她体内或许已经有了抗体，不然很难解释她这段时间的情况。
关云菘正趴在窗棂上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林鹿同她说话，她偶尔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几个字。
不像幼幼那么软糯亲人，也不像吁梨那样活泼机灵，关云菘更多时候像颗石头，木讷而冰冷，有着超出同龄人的防备和成熟。
被吴量子喊回去时，林鹿忍不住抱了抱关云菘瘦小的身子，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爸爸很爱你，等出去了，我们一起去看他，好吗？”
小姑娘偷偷用指尖勾了勾林鹿的衣摆，没有做声。
*
“一下跑这里，一下跑那里，像个陀螺一样，转到哪儿就停到哪儿”。
林鹿刚一进门，吴量子就冷哼了一声，对她这种三心二意的行为很是不满。
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林鹿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是我的错”。
吴量子才不吃她这一套，拿起笔在手劄上继续之前的工作，“你那么关心她，干脆把她绑到身边呗，还来我这老头子这儿干什么……”
“真的？！”林鹿眼前一亮，计划通似的竖起食指，“有道理！我这就把她叫来这里一起陪你”。
吴量子气绝，“我是这意思吗！”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一般地转出了房间。当真像个上了发条的旋风小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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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关云菘带到吴量子的房间，小姑娘一看到他就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声“吴爷爷”，吴量子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后，关云菘便乖乖缩进了沙发的最角落。
林鹿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看样子他俩确实是认识，但似乎也仅限于认识而已，联系并不深。
看着茶几下落了灰的围棋棋盘，林鹿眼睛一转，径直将棋盘抽出来，朝关云菘摇了摇棋罐，“会下围棋吗？我教你玩好不好？”
关云菘怯生生地擡眼看了一下坐在书桌前埋头写字的吴量子，然后才小声“嗯”了一声。
两人盘腿围坐在地上，林鹿简单讲了基本规则，在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眼神注视下，林鹿直接取黑子按在棋盘上，“说多了更复杂，直接下吧！”
关云菘每落两个子，林鹿就得窃窃私语指导她几句。两盘下来，聪明的小姑娘已经能勉强摸清了大致规则。
将各自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罐，正要来第三盘时，吴量子坐不住了，他将笔重重搁置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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