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屋里很安静。
周煜林看着靳修臣换鞋的身影,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想到有天,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也会走到相顾两无言的地步。
周煜林索性起身去做早餐,就简单地熬了点粥。
熬粥也不需要人在旁边守着,周煜林却站在灶台前,一只手拿着碗,望着碗底站了很久。
久到锅里的粥开始扑腾,他才恍然般醒神。
动作机械地把碗放进橱柜,正要出去,一转身,却发现靳修臣站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样子,应该是盯着他很久了。
周煜林心头一酸,下意识别开了眼,避免了对视。
他什么也没说,微低头擦着靳修臣出了厨房。
但身后却响起了同步的脚步声。
靳修臣在跟着他。
周煜林也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只装作没看见,把他无视掉。
吃早餐时,靳修臣又故意坐在他对面,什么也不做,就看着他。
周煜林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个人,在意那道明目张胆的目光。
这一上午,周煜林哪儿都没去,只是做饭,做家务,然后抱着伴伴窝在沙发上看会儿电子书。
而靳修臣,全程都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中午时,周煜林有点累了,昨夜一晚没睡,他的精神很疲惫,就回了卧室准备睡个午觉。
等躺下后,他清晰地感受到,旁边的半边床,也凹陷了下来。
靳修臣挨着他躺下了,似乎并不想惊扰他,什么动作都是轻悄悄的,小心翼翼地。
周煜林没管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好,梦到了以前他们上大学的时候。
那时的靳修臣,知道他早上起不来,又怕他不吃早饭会饿肚子,每天都特意去食堂给他买早餐,买了后到他们寝的公寓楼下等他。
他们像所有的普通情侣那样相爱。
周煜林每天一出门,就会收获一份热乎乎的早餐,还有一个爱人温暖的拥抱。
冬天的时候,北方的天气太冷了,从食堂到公寓楼这边,不过几百米,却能把刚出炉的热包子冻僵。
于是靳修臣每回都把包子和豆浆,揣在自己的棉衣里,贴心口放着,就为了能让周煜林能吃上一口热的。
起先周煜林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只觉得惊喜,边吃边问靳修臣:“你怎么做到的?包子都还是热的。”
靳修臣只是亲亲他的脸,告诉他:“因为,因为我会魔法啊!为了林林我什么都能办到,厉害吧。”
周煜林就笑,心情好的时候,也喂靳修臣一口。
直到后来有一次,周煜林破天荒早起了一回,就想着,先去寝室楼下等靳修臣。
很快便看见,白茫茫的大雪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近了,男生把衣服揣得很紧,两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飞快地朝这边过来。
等进了公寓,有暖气了,男生活过来般呼了一口气,揉了下冻得发痛的脸,这才伸手从怀里,把那份早餐拿出来。
周煜林原本很开心地要叫他,看到这一幕,顿时哑了声,眼眶和鼻子都忍不住一酸,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就那样站在靳修臣身后,没出声,然后看着男生拿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笨拙的打字,脸上是很温柔的神情。
下一刻,周煜林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
靳修臣:林林,宝贝儿,起来没
周煜林:嗯
他点了发送后,看见靳修臣的眉眼都弯了下,似乎在笑,周煜林也忍不住跟着笑。
靳修臣:那今天是很棒的林林哦,快下楼来领你的奖励
周煜林:你转身
靳修臣怔了下,试探地回头,对上周煜林那双温柔的眸子时,他脸上立马绽开一个笑:“林林!”
两人拥抱在了一起,靳修臣在他脸上亲了口:“坏林林,你都来了也不叫我,我跟傻子似的站在那儿……”
周煜林只是推开他,伸手摸了摸包子,还是热的,甚至有点发烫。
外面可是零下二十来度。
可以想象,靳修臣把这包子刚揣进怀里时,会有多烫人。
周煜林垂眼盯着包子,沉默不语。
靳修臣看出他的心疼,笑嘻嘻地安抚:“被你识破了,好吧我承认,我没有魔法。”
“我就是个什么都没有,还很穷很窝囊的普通人,只能这么笨拙地对心上人好。”
周煜林擡眼看他:“靳修臣,我不挑,早餐不一定非要豆浆包子,我可以吃面包,我能吃苦……”
他想表达的是,他能跟靳修臣一起吃苦,不用靳修臣费尽心思地为他遮风挡雨,他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娇气。
但靳修臣却看着他笑,说:“可是我不想让林林吃苦,林林在我心里,就是闪闪发亮的小王子,值得世界上最最好的。”
“我就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拼命给林林最好的,给不了你好的,是我没能力,但不是林林就只配吃苦。”
周煜林很久都没说出话来,他上前两步,将靳修臣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这一瞬,周煜林只想发了疯地爱这个人,永远沉沦在这份爱里。
一阵闹铃响起,打断了这个回忆的美梦。
周煜林睁开眼时,还有些茫茫然,夹杂着难掩的空虚和落寞。
在那个梦里,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又爱了一遍靳修臣。
周煜林望着天花板,安静了很久,突然说:“臣哥……我想吃包子。”
他知道靳修臣一直躺在他身边,也知道靳修臣没有睡。
听到这话,靳修臣很快从床上爬了起来,语气带了几分欢喜:“我去买。林林要吃什么馅儿的。”
其实昨晚被周煜林撞见后,靳修臣每想起那一瞬,周煜林绝望又痛心的眼神,心里就莫名发慌。
想了一夜,煎熬了一整晚,他才终于肯承认,自己做得有点过火,这才巴巴地回家来。
又不太摸得准周煜林是什么态度,怕火上浇油,索性就选择了闭嘴观望。
现在周煜林主动开口跟他提要求,靳修臣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如释重负般缓缓落了下去。
周煜林眼神很空:“韭菜猪肉。”
当初大学时,靳修臣每天早晨,都会给他买学校里的包子,最普通的那种包子。
靳修臣已经在穿衣服了,穿好后走到床边,一只手捧住周煜林的脸,低头在他额角吻了下:“好。”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还想吃什么,都给林林买。”
周煜林想了想:“蛋糕。”
靳修臣:“好。林林要什么口味的蛋糕?”
周煜林睫毛微颤:“当年上大学后,你第一个生日,我挣钱给你买的那种蛋糕。”
靳修臣怔了下,眼神变得柔软至极:“好。在家等我。”
脚步声远了,卧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周煜林翻了个身,正对向刚才靳修臣躺过的半边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看了会儿后,突然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又扯过被子蒙住。
床上一个凸起的大鼓包,在脆弱地颤动着,微微发抖,那么难过。
很久后,窗外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刺痛着人的神经。
周煜林突然想到什么,摸过手机给靳修臣发消息。
周煜林:下雨了,我不想吃了,你回来吧
靳修臣:不要,今天一定要让林林吃到
靳修臣:我很快的,林林等等我
周煜林沉默了,不知道该回什么。
很快靳修臣又发来一句:林林会等我的对不对?林林从来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周煜林看着这行字,缓缓红了眼眶,鼻子和嘴巴都发酸,好像吃了一整个青涩的柠檬,酸到发苦。
被抛下的人,到底是谁呢。
周煜林没回复,只是下床坐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肆虐的大雨,一边等那个人回来。
最后一次了。
再等他一次吧。
不差这一次了。
但也,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周煜林把自己说服了。
因为暴雨的缘故,外面的天暗得格外的早,半空好像罩着一个沉重的锅盖,压得人也喘不过气。
等街道上的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时,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
不过一分钟,房间的门被打开。
周煜林一回头,就看见被淋得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的狼狈男人。
靳修臣笑着进来,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提着蛋糕,第一时间想去抱他,。
意识到自己衣服都湿了,不太方便,又退了回来:“林林好乖,真的一直在等我。”
靳修臣在他腿边蹲下,把包子放进周煜林怀里,又捧着蛋糕仰头看他,献宝似的巴巴的:“林林,看,是不是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周煜林眨眼,怔然了。
真的。
一模一样。
连细节上都还原得一般无二。
好神奇。
这个人总能让他觉得惊喜和神奇。
要知道,那是十年前,而现在是十年后,十年有多漫长呢?
漫长到,足够消磨掉一份深刻的爱。
漫长到,当年的那个蛋糕品牌,早就倒闭了,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漫长到,蛋糕的模型款式,都变了又变,十年前的样式,早就随着人类和社会审美的变化,被淘汰了,如今已经绝版。
周煜林手抚上蛋糕:“你怎么办到的。”
说完后他顿了下,恍然意识到,这十年里,他问过太多次这句话了。
靳修臣似乎,永远都只把美好的成品放在他面前,永远都不提自己背后的辛苦。
大概,这就是周煜林能被他养得那么好的原因吧。
因为靳修臣从来不让周煜林看到他的苦难,所以周煜林没有背负过愧疚,没有过沉重的心理负担,总是被保护得很好。
靳修臣就像周煜林最忠诚的骑士,一路护着他披荆斩棘走到现在,只给他捧上最耀眼的王冠,最漂亮的鲜花,从来不提荆棘多难斩,怪兽多难杀,自己又受了多少伤,痛不痛,累不累。
这一瞬,周煜林的心脏变软了,他释然了。
不等靳修臣回答,他就俯下身轻轻抱住了靳修臣,一手抚摸着他还在滴水的碎发:“辛苦了。谢谢。”
谢谢这十年。
谢谢为他背负的这一切,谢谢曾经为了他那么努力。
靳修臣僵硬了下,努力做出平时的嬉皮笑脸:“很容易的,没什么好谢的。”
“我就是,凭记忆画出了当年蛋糕的样子,然后指导店员做出来的。你知道我记忆很好,这都算不上什么,对不对?所以不辛苦,不需要谢谢。”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擡手把周煜林抱紧,有种难掩的慌张:“别谢我,林林我不要你的谢谢……”
谢谢和撇清有什么两样。
他不要。
周煜林只是浅笑了下,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盒:“吃蛋糕吧。”
靳修臣却不依不饶,捉住他的手,牵引着放在自己脸上:“林林看我,看着我。”
周煜林依言看向他,眸色平静无波。
靳修臣眼巴巴地:“我可以解释,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解释。跟凌数的事儿,我也可以解释。”
周煜林却只是摇摇头。
靳修臣握着他的手缓缓松了,有片刻受打击:“你……你不想听?”
为什么?
靳修臣:“是不想听,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不在意他跟别人怎么样,不在意他想怎么样,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他这个人……
周煜林沉默。
他累了,累到连真相都不再想知道了。
因为都不重要了。
靳修臣的目光和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半晌后,嗓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温柔:“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周煜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个人,又在让他看不懂了。
但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以前惨烈的教训告诉他,强行去思考和探究自己不懂的人和事,只会让自己难过受伤。
靳修臣松开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冰冷的山:“林林,我们都让对方难受过了,就这么扯平好不好。”
周煜林张了张嘴,一瞬以为自己失聪了,听错了。
靳修臣俯下身,眯起眼看他:“我知道你一直在跟靳修竹联系,从今天开始,你跟他断了,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也跟凌数断了,往后我们仍然都只有彼此。”
周煜林脑子嗡嗡的,好久后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却是笑了:“什么样的彼此?互相都给对方捅刀子,然后再扯平的彼此?”
刀子拔出来了,伤口呢?
就算伤口会愈合,那记忆呢?被最爱的人捅刀子,往后每回忆起来一遍,就像是又被凌迟了一遍。
这怎么扯平?
周煜林一只手撑住额头,嘴唇颤抖得厉害:“靳修臣,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我的伤心,我的难过,我的所有情绪,对你来说,是不是根本就一毛不值。”
靳修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那你管过我的死活吗,你知道我看见你跟靳修竹走得近,我多发疯吗。”
“我恨不得弄死他,再弄死你,然后跟你一起去死。”
“都他妈别活了……”
周煜林再次惊住,他从来没听靳修臣说过这样恶毒的话,此刻眼前的男人,让他觉得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那双眼睛,蛇一样,淬了毒的狠戾。
是真的带了杀意。
那种疲惫感又涌上心头,周煜林无力道:“你这样有意思吗?我都说了我跟他没什么,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而且我跟他才是先认识的,比你都还要早得多……”
这句话刚落下,靳修臣就发了疯地挠了下自己的头,然后一脚踹在旁边的柜子上:“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你是我的!是我先看到你的!最开始就是我先发现你的……他怎么什么都要把我的抢走……是他抢走的!”
靳修臣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暴躁和癫狂中,他疯狂地捶打着墙面,浑身都笼罩着一股戾气。
周煜林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控的他,把自己蜷缩起来:“什么是你先……什么叫他抢的……”
靳修臣猛的回头看向周煜林,那双眼睛猩红透了,此刻的他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看了两秒后,靳修臣突然大步过来,捏住周煜林的下巴,就重重吻了上去:“这是我的,谁也不准抢,谁也抢不走……”
周煜林挣扎,却被更狠地按了回去。
靳修臣手下的力道丝毫没收着,手指把周煜林的胳膊都掐出了一圈青白。
周煜林被弄疼了,他最怕疼了,逐渐就不动了,任由靳修臣在他身上,落在一道又一道凶狠的吻。
衣服凌乱地被扔在地上,他们在靠窗的地上荒唐。
今晚的靳修臣,格外的粗暴。
周煜林只躺着,脸是红的,眼里无神。
算了。
一个曾经处处讲究细节,讲究仪式感的人,如却今处处都算了。
这是一种心死。
朦胧间,周煜林听见耳边男人的粗重的呜咽:“你什么都不知道……”
怀里的人,很难过,像是要碎了。
周煜林望着天花板,本能地擡起手,想抚慰他,最终他的胳膊却缓缓落了回去。
这一晚,靳修臣很疯狂,周煜林感觉已经不太对了,让他停下,他却只不断地喃喃:“林林……,我们是属于彼此的……只属于彼此的……”
最后靳修臣把自己折腾昏了过去。
周煜林呆呆地躺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奈地爬起来,把人抱进浴室清理干净,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算了。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光是这一天,他说的算了都已经快一箩筐了。
后半夜过得很快,外面天光逐渐白了,靳修臣有些醒了。
但他装作熟睡的样子,把自己往周煜林怀里塞,含糊地呢喃着:“抱抱……”
周煜林只是睁着眼睛:“你醒了对不对。”
靳修臣的眼皮颤动两下,但没掀开,仍然安稳地闭着。
周煜林:“我们……扯平吧。”
所有爱啊,怨啊,不甘,伤口,痛苦,以及……曾经的幸福,全都扯平。
让它们像是被一阵风席卷走一般,从此扯平。
如今这张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每个人心上都破了几个洞,他真的累了。
扯平能解决的话,那就扯平,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靳修臣瞬间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真的?你说真的?你愿意?不能反悔,林林要是反悔——”
“林林要是反悔,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周煜林嗯了声:“不反悔。”
如果靳修臣知道,被扯平的东西到底都有什么的话,他绝对会后悔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但此刻他只以为,周煜林回心转意了,愿意跟他好好的了。
靳修臣抱紧他,嗓音都是颤抖的:“好。”
周煜林很淡地笑了笑,没回应,任由自己被抱着。
很久后,他拍了拍靳修臣:“这三天,你能不去上班吗?”
靳修臣挂起笑:“怎么了林林,是想黏我吗?”
他亲昵地蹭着周煜林的脸:“谁家的小宝贝这么黏人啊,三天够吗,谁家的小宝贝这么懂事啊。”
“这一星期,半个月,我都陪着林林,让林林能一直黏我好不好。”
周煜林垂下眼:“不用。三天,三天就好。”
靳修臣当然没有不依的:“好嘛,那就先三天好了。”
靳修臣:“那这三天我们做点什么呢?林林想去旅游玩儿吗。”
周煜林摇摇头:“不用,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吧,像以前那样生活就好。”
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吃饭,两个人睡觉,两个人带着伴伴出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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