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面
能看出柳争不是人,只能说明那红衣姑娘也并不是人,可景闲玉想到了更深,因为柳争方才分明是在避重就轻。他审视着柳争,问道:“殷二初见你时,并未看出你身份,缘何她可以?你认得她?”
“不认得,却见过。”柳争见景闲玉仍盯着他,眼中是怀疑,温声解释道:“遇见你之前,路上只见过一次,可她并未看见我。”
景闲玉并不好唬,仍坚持问道:“缘何她可以?”
“因为她比殷二强,强很多。”柳争走了两步,被小摊上的簪花手串迷住了眼。他指间拈起一朵花,欣然问道:“好看吗?”
红莲微瑕,瓣尖缺了一角,在一堆珠光里稍显逊色。景闲玉看了两眼道:“一般。方才话未说完。”
摊贩见这破损红莲竟有人喜欢,忙道:“大人好眼光!这红莲独缺一角,则更显美感。世间万般不得圆满,莲又是出淤泥而不染之物,此才是完美啊。”
柳争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本就钟爱,景闲玉见他爱不释手地把玩了片刻,竟又放了回去。
“我没有银子。”柳争道。
他先前将卖红薯得的银子都给了景闲玉,现在身上确实是半个铜板没有。摊贩见柳争穿着特殊,不死心道:“官爷说的哪里话,您怎会没有银子呢!这样,我给你便宜,就一两银子如何?”
“如今抢钱的脸皮都如此厚了?”景闲玉闻言愠怒,这人大概是见柳争穿着不普通,才敢狮子大开口。他冷嘲热讽,“摔碎的红莲竟也拿来筐人,还敢开价一两银子,怎的不干脆挪窝去山上落草。”
摊贩被怼得面赤哑言,凶道:“滚滚滚!买不起还摸!滚远点!”
景闲玉衣袖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他正欲开骂,就被柳争拦在了身前。柳争身子半挡在他身前,侧头在他耳边说道:“这人刚刚喊的是官爷……”
“他在喊谁?”景闲玉心思一时没转过来,脑中细细回想了一下,摊贩起先喊的是“大人”,后来喊的是“官爷”。他目光扫过柳争,又低头看了自己,问:“你像还是我像?”
两人面对面站着,景闲玉目光所及不过柳争的肩膀,他和柳争之间隔着距离,完全看不见柳争身后摊贩一张嫌弃的嘴脸逐渐慌张。柳争对着景闲玉身后擡了擡下巴,道:“方才就想与你说,我们入梦了。”
景闲玉转过身,见人群中冲过来几个腰挂佩刀之人,看起来是衙差中人。
“头儿!”最先跑近的两人的衙差是个青嫩的少年,他神色凝重,道:“青鱼街走水了,头儿快随我们走吧!”
柳争看一眼景闲玉,问道:“一道去看看?”
衙差急得满头大汗,他们顾不得擦,走在前头开路,行人自动避退,攘开一条道来。少年平日和头儿最亲近,这会和柳争、景闲玉走的也最近。他脚下步子急,焦灼道:“偏偏是重阳节!还好青鱼街那处是住民区,这个时辰或许人不多,不然百姓伤亡恐难以估量!”
“何故走水?”景闲玉问。
少年看向柳争,像是才注意到景闲玉,询问道:“头儿,这位是?”
“他问你答。”
“是!”少年点头听令,道:“其实我也不知,我人在府衙收到消息便出来找头儿了,已有兄弟先行赶过去,所以是无故还是有人故意纵火我真不知。”
景闲玉不再问,柳争向来是对什么都不好奇,一时无人再言。他们跑过的地方留下窃窃私语一片,重阳节府衙捕头街上疾步,吓得行人慌忙撤开,两旁摊贩生意清冷。
──
青鱼街一间小院火光正足,重阳灯会热闹,隔壁几户碰巧不着家,火势迎风蔓延得迅猛,等到左邻右舍打水灭火时已经连烧去好几间。衙门接到报案匆匆赶至,那时院子已烧得面目全非,梁倾柱塌焦黑一片,浓烟冲天。
须臾后少年带着柳争和景闲玉赶到,火已被扑灭,衙差捂鼻在浓烟焦炭里翻找,最后拖出两具焦尸。少年立马投身其中,搭手将尸体挪至空旷地面。百姓被衙差持刀拦在外面,看见推出尸体的屋子议论纷纷。
“这不是陆家两口子吗?”
“好像是……”有人踮脚投望,道:“肯定是了!这个时辰重阳灯会正盛,除了他俩谁能着家啊!”
柳争蹲下身子用木棍挑着焦尸的脸来回翻看,少年也蹲在一侧,皱眉掩嘴道:“烧成这样,不好分辨。”
景闲玉侧耳聆听,又听有人道:“不该啊,老两口还有个五六岁的稚童,若是在家,怎的只见两具尸体?”
一人悲伤而泣,双手拍着身体,痛哭道:“天啊……哪个杀千刀的,我家来福还拴在家呢!”
“你真是走了大运!”另一人拍他肩膀,宽慰道:“你家是条狗,人家是一家三口。我天天听你家来福叫得起劲,这会儿歇歇也好。”
那人一把拍开肩上手,怒视道:“你平日就讨厌来福,是不是你个天杀的……”
“糟老婆子胡说八道!”那人拂袖回骂,“我家屋子也被牵连其中,就为了来福?是你疯了不成!”
“二位。”景闲玉走近打断,指着擡出尸体的屋子,问:“你们说的那两人是住在此间屋子里吗?”
对骂两人正气愤难忍,见景闲玉没穿衙差制服,又可来去自由,便也不敢得罪,只硬生生吞下了嘴中漫骂,叹息答道:“是啊!就是那处屋子!老两口老来得子,老婆子前几年又摔了一跤,腿摔断了。平日里老头子便在家顾看,根本不见人出门。”
景闲玉又问:“老两口平日为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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