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世
柳争沉身在通天火海中,入目皆是红色,将他的眸也映射成血一般的通红。如今他踏身离河,每往下一寸便又更为灼热,水中残留的地火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劲屏障推着挤压过来,誓要将全身血管挤得爆裂再烧成灰烬。
他早就忘了痛,就算身处地火之中,任凭烈火灼身,只要看不出异样,便是不痛的。如此,众灵避之不及的离河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尔尔。
下影宛若游龙般窜在水中,将河流搅得波涛汹涌,翻涌不止。柳争挥鞭急入,下影伸处劈得一瞬空隙,窥见一丝清明,他极速向下,沉身往更深处去,终于在离河底偏处寻见了一颗缁黑的圆珠。
柳争猛地扎向下,手中下影横扫切过,伸掌探身长臂一捞将珠子捏在手心。缁黑的珠子像是块不起眼的石头,却在柳争握进掌心时直直划破离河,发出一道刺天的芒。
“你终于还是来了。”一道无力的声音响起。
柳争站在此起彼伏红浪一般的火中,长发裹身,不着寸缕,几乎与红浪融为一体。他呆立此间,见得一个执伞青年缓缓走近身来。
“你终于来了。”青年道。
“你知道我要来?你认得我?”柳争的眼被烈火烧红,可眼中的无助就像是只小兽。他好痛,哪里都痛,痛得要站立不住,又心觉不能倒下。他看着青年,怔怔道:“我好痛啊。”
“我知道。”青年伸臂,将伞罩在柳争的头顶。
柳争看着那伞破破烂烂,伞面似被火烧出一个又一个洞,却在伞罩头顶时忽觉浸身泉水,一股清凉之气急速游贯全身,将本要碎裂的身体重新黏合回去。他擡掌细看,喃喃道:“这是手。”
“嗯。”青年颔首,“往后此地便交由你了。”
“我不要来!”柳争听闻此言急声道:“都是你们将所有的杀孽都硬塞于我!你们搅得我心神不宁,我不要来!”
“不要来如今也来了。”青年道:“这便是因果,这便是你存于世间的道理。地火本就是为了洗濯净尽杀孽,你心以为是它搅得你心神不宁,却不知无它便无你。”
“不要怕。万物皆有因果,他人是因,你便是果,你是因,他人便是果。你且去寻吧,终有一日会出现……”青年声渐微弱,最终连伞也被大火吞噬殆尽。
柳争只觉身子像是要炸了一般,额头臂上皆脉络暴起,身上衣物鼓风般飞快飘动,在火海中寸寸碎裂,被烧成灰烬。他脑中混乱,像置身于烈火岩浆,听得身旁是撕心裂肺的呐喊,尽是些冤魂怨气。
像是回去了三百年前,这三百年他日日受地火焚身,只为用自身灵气将禅心补全,将剩余半颗找回来。三百年于他漫长的年岁而言不过一瞬,柳争却觉这三百年烧烂了他的身,将他的心都烧碎了,疼得他连痛都喊不出。
“柳争。”混沌中柳争听得有道声音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
景闲玉从高处掉落时先摔进了说书金蟾吐出的云雾里,白雾过眼一瞬,再往下落时手臂便缠上了扇面舞姬的披帛。长忆听得景闲玉叫唤,当即抽身变幻,变成一柄长剑模样横身挡在景闲玉腰下。
被拽住披帛的扇面舞姬看天上掉下个玉面公子,正欲张臂将人揽怀,却见一道红光飞来将披帛一分为二,余波震得她翻身两圈。她稳身再看,见那公子腰下横着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接住了往下坠的身。
变故引得众灵惊呼,扇面舞姬凌乱地飞散开躲进角落,金蟾叼着烟斗只“呱呱”两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景闲玉借着腰间力翻身握住剑柄,在四处逃窜的百样形态中直奔大门去。
“好啊。”景闲玉听得头顶传来几声娇笑,那人似贴耳轻语,“我看你能跑哪儿去。”
话音刚落景闲玉便觉地面一阵摇晃,眼前的大门眨眼间变成了铁壁,是玄武将爪子拢上了。
“老龟,你且将人困住了。”翠蓝似玉石般的枝杈迅疾蔓延开来,像是冰破般一息之间便逼得景闲玉无处藏身,颜娘不疾不徐沿石缓下。
景闲玉握着长忆“咔咔”一顿狂砍,凭着长忆尚能砍下一截截翠蓝,只是那树杈一样东西像是见风就长,砍也砍不完。景闲玉寸步难行,他砍出的道弹指间便又被堵上,腿上也已被翠蓝缠住,却听得颜娘声若疯癫。
“你小子哪里来的地火灵力!”颜娘飞身掀掌,掌风震得景闲玉胸口闷痛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他倒身前模糊见得长忆脱手飞去,划出一道红尾。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