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滚身在榻,她撑着身叫道:“开窗!”
窗外冷风灌屋,屋内珠帘摇晃。老龟沿着街划动四肢狂奔,巨大的身子将两旁屋瓦都刮飞下来。即墨枝一手拽住它尾,望岫刀身在地上划拉出一长道火花星沫,他以刀尖勾地,拽得老龟跑动费力。
泥石飞砸,即墨枝脚撑着地骤然发力,直接拎着老龟翻身一圈龟壳砸地,将它摔得四角朝天,翻身不能。景闲玉在地上滚了几圈,苏木将他提起来,也跳出了窗。
即墨枝踩着老龟的颈,欲要再拎着他摔出去,却见催云伞身横档,苏木拎着景闲玉也跳了上来。
“怎的你这也要管?”即墨枝踩得老龟嘶声哑叫。
颜娘也跳上身来,绛树疯狂从四面八方涌缠向即墨枝。即墨枝脚下微动,骨醉寒光乍亮,苏木撑开催云挡他一击,伞身下惊雷随着转动将绛树也击碎成断枝。苏木退身几步,即墨枝这一刀不曾留情,若是他不挡,颜娘千年的修为怕是要尽数作废。
四周狂风卷沙,黑夜只剩下耳边的电闪雷鸣。景闲玉站在角落贴着老龟仰天的爪子,他趁乱将烤鸡扔下去,只揪着衣襟以爪挡身,在这等暴乱中护好自己。
即墨枝见这致命一击被苏木挡下,又见他伞面戳地稳住身形,便收回骨醉挂在身后,凌厉地看向颜娘,“那我便问最后一次,桥松在哪!”
那边颜娘眼眸已变成深水一般黑蓝,长发已散,背后倏尔托上一掌。桥松支住颜娘一刻,随后单膝朝即墨枝跪下。
“你还舍得出来!”即墨枝笑一声,擡脚便踹得桥松仰面躺地,“做事这般优柔寡断,亏得是我蝉山教出来的人!”
颜娘扑身跪地,张着双臂挡在桥松面前,她死死盯着即墨枝,像是要将即墨枝拆吞入腹。她道:“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何为情吗!桥松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什么也没错!”
桥松倒地不起,闻言只狂笑不止。苏木靠近桥松,催云罩着头顶道:“既有情,你为何改他记忆。”
“他没改!那本就是他的记忆,是他前世的记忆。”颜娘回看桥松,“桥松与他是情投意合,是两情相悦!”
即墨枝猛地探臂,撞开颜娘拽着桥松衣襟将他拖起,“你来说!堂堂勾魂殿使竟不知晓世人只有短短数十年寿命!简直愚不可及!”
苏木搀起颜娘,道:“你钟情于他,又拦着他入轮回,便是亲手害了他。”
桥松脚半拖着地,道:“他死我绝不独活,可我岂能眼睁睁看他娶了别人!他想不起前世,我便让他想起。哪怕只有一年半载,能与他相守片刻也是好的。”
“废物!”即墨枝拽得他双脚离地,愤恨难当,“他入了轮回,便不再是你心心念念那人,哪怕他前世许你海枯石烂,也与现在的他毫无干系。你睁眼看看他是你找的那人吗?”
“是!”桥松迟疑片刻,缓闭起眼,“他魂未变、灵依旧,子车渊清就是云远梦,他就是我的远梦!他许我朝朝暮暮、日日月月皆作得数!”
“冥顽不灵!”
景闲玉、苏木与颜娘齐立屋外,即墨枝要叫桥松明白了当,将其余人都挡在子车渊清的房外,只拽着桥松进了屋。景闲玉见颜娘满脸忧色,嘴角血迹都顾不得擦,便问:“你们受伤了该当如何?”
“吃些补身子的也就无碍了。”万里楼内不缺灵珠,颜娘自然不放心上。她道:“只要灵根尚在,百年千年总能好的。”
景闲玉摸着胸口处,柳争此次回来一语未发,红火还沉睡般缩在他的胸口。苏木见他抚着心口,道:“方才伤到你了?”
“没有。”景闲玉沉吟片刻,又问:“用什么补?”
颜娘正欲拿出灵珠,即墨枝已拎着桥松砸开门来。桥松被摔得扑地,他趴地不肯起身,即墨枝紧跟着走出来,冷漠说道:“再给你们一刻钟,这两人我皆要带走。”
苏木走进屋,景闲玉紧跟其后。子车渊清在老龟颠倒时撞晕了头,后被桥松抱身上塌,他倚靠床头捂脸痛哭,嘴里念道:“我是子车渊清,我只是子车渊清。”
“不必害怕,他不会再纠缠你。”苏木道。
子车渊清埋头闷声,“我一刻也不想见他,他走了吗?”
“走了。”苏木问:“你在人世可还有什么未了事?”
“我。”子车渊清擡看苏木一眼,转眸又看向景闲玉,他知晓景闲玉和他一样是人,只对他说:“我家中有幼妹,她尚不知我去处。我存了些银子就埋在院子里梨树下,再劳烦帮我带句话给她,便说哥哥很好,往后不必再挂念。”
景闲玉应声,又问:“你家住哪儿?”
“我家住边城,冬日寒风刺骨万里冰封,桥松不耐寒,不对。”子车渊清倏忽神色痛苦,他面色顿白敲头苦思,叫道:“我家不住边城,我叫子车渊清,是京都人氏。我叫子车渊清。”
苏木掌心覆他头顶,清风自顶驱散阴霾,云远梦的记忆晃如碎片散落,子车渊清脑中渐化清明。他瘫靠床头,“我家住京都平乐坊西柳街,好找。”
景闲玉离去时仍余不解,他靠窗遥望,见即墨枝带人走过离河,问苏木,“即墨枝要将人带去哪?”
“蝉山。子车渊清三魂不全,过不了几日就会灵魂俱散,至于桥松便带回蝉山受刑。”苏木也望着那处,“即墨枝是蝉山洞主,此些事上他必不可能作乱。”
景闲玉脑中疏忽闪过桥松说过的话,只道:“作不作乱都不重要了,桥松不会独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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