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赵靖握住苏晴的手拉至胸口处,沉重地说:“抛开其余不谈,当年为何会有马市之约?”
苏晴立刻知晓了赵靖话中之意,她看赵靖侧身回看,又接着说:“边境常有战乱,不止我国百姓,匈奴也多有无家可归之人,这才有了马市。马市自我国之初便有,后经多年,马市已不单单是一处暂时的容身之所,俨然已是许多人的家。”
赵靖摸出烟袋,放在掌心摩挲着。烟袋两端坠着银链子,烟桶里很干净,杆身被盘得锃亮。苏晴看他摸出烟袋,便知道是旧疾又犯痛了。
赵靖的腿伤因为中毒落下了病根,走不动治不好,时不时还伴着钻骨的刺痛。淡巴枯有镇痛之效,赵靖一开始抽,后来渐渐的不肯抽了,痛得死去活来也不肯再碰。
苏晴每每看他极力忍耐腿伤犯痛时,便会将烟袋给他,烟桶里什么都不放,只是让他抓着,图个抚慰。
长久以往,这便成了赵靖的一个习惯。
“是不是腿又痛了?”苏晴站起身,蹲跪在榻边替他揉腿,边揉边说:“小武的性子都是随了你,倔得十头驴都拉不动。”
赵靖放下烟袋,问:“那游医怎么说?”
“我觉着没什么可疑的,你也见见他,顺道再探探。”苏晴说起流光,颇为合意,她又道:“子由你的腿伤他……”
外间忽然闹起动静,苏晴的话被打断,赵靖拉着她的手起身,示意她开门去看看。
苏晴打开屋门,见外间三人都站起了身,堂前还站着个前来禀事的侍从。外间的热气比里间足,三位先生被熏得脸颊红扑扑,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世子……”孟老喜极而泣地说:“世子醒了!”
——
照舞从床榻下来,几步走到桌边倒了水喝,道:“这次的梦境太奇怪了,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流光后仰靠在凳里,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全是梦!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照舞一连喝了好几杯水,她右臂灵动自如,却无端想起梦里骨裂的‘咔嚓’声,那种痛她从未经历,却真实的像切身之痛。
照舞转了转胳膊,听见门外脚步匆匆,她忙钻回被褥躺下,就见门被推开,进来一男一女。
“小武!”苏晴进屋就放缓了脚步,她缓步走近,又轻唤了一声。
照舞看流光站立床边,对着进来的两人说:“世子已无大碍,再施针一次即可。”
苏晴看见照舞靠在床头,脸上的病色已然消退 ,瞧着精气神尚可,只是显得有些单薄。赵靖扶着她的肩,对流光道:“神医妙手仁心,本侯谢过。”
苏晴在榻边坐下,又唤了一声‘小武’。
照舞和所有灵一样,也是吸收灵气修成的人身,并无父母兄弟,遂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场面。可她听着这一声‘小武’,许是同音的缘故,脑中竟觉得有些熟悉。
照舞怔着未出声,流光适时打岔说:“世子方才转醒,还当多养神才是。”
赵靖见照舞有些出神,便后退几步走到角落,低声询问流光,“神医与我说句实话,犬子日后可会落下什么病根?”
流光立刻道:“不会。”
赵靖仍是不放心,他虽不通医理,可战场厮杀不是儿戏,刀剑交戈、滚落的头颅俯拾皆是。
尸山、血海、马革裹尸,赵靖看得多了。照舞被擡回来时满身血气、手脚俱断,赵靖就怕照舞落得和他一般,别说跨马提刀,就是连路也走不稳当。
那种滋味比战死更难受。
流光像是知道赵靖心中所虑,又道:“世子的伤只是瞧着可怖,并未伤及根骨,再养上几天,基本就可痊愈了。”
流光往床榻那处看一眼,见苏晴轻声和照舞说着什么,便又同赵靖说:“今夜我当为世子再次施针,延误不得。”
赵靖颔首,他转身前骤然正色,拄拐往流光那边挪了一步。
赵靖虽瘸了一条腿,个头却仍旧比流光高,他逼近几分,在战场厮杀淬出来的杀气与悍戾便暴露无遗。他盯着流光如常地说:“本侯有一子一女乃是孪生子,北境人人都知晓,神医可知晓?”
流光对上赵靖的眼,也如常地说:“知道,侯夫人与在下说起过。”
赵靖低笑几声,拍了拍流光的肩头,道:“神医大才。”
等到赵靖哄着苏晴离去,屋内又只剩下两人。
流光二话不说,翻箱倒柜倒腾了一番,翻了床褥子出来。他和照舞两人在睡觉这一块从不讲究,向来是幕天席地,走到哪儿就是哪儿。
照舞坐在床沿,她看流光将褥子铺在床前,忽然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从博古架的角落里拿出一个软垫。
她扔给流光,顺手的自己呆了一瞬,接着笑说:“架子上藏着软枕,偷懒用的吧。”
“谁说不是呢?”流光盘坐在地上,他的视线被屏风挡了严实,看不见照舞,也看不见架子上摆了些什么。他抱着软枕,透着屏风冲那头的人影道:“没软枕我睡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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