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忙道:“怪我。”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嘴,道:“怪我多嘴一问。”
其余人见状皆呵呵一乐,唯独王德诚似是心情不佳,始终未说曾接话。
六郎做的是脂粉生意,他顶着一张白净的圆润脸,年纪又是其中最小,说话也最是心直口快,若说错些什么,便会耍宝似的逗逗乐,倒是最没人会与之计较。
六郎与几人一道往里走,他步子紧挨着柳争,见院子布局雅致,不似柳争平日奢靡之态。他见到初春的池心竟已飘着几叶绿荷,便稀罕地说:“柳争兄到底是何处来的神仙,怎的府中这时节还罕见芙蓉?”
柳争嗅见了雨后新生的味道,他竟也不察池中何时多了绿叶,只猜想是自己昨夜提起出水芙蓉,长兮便往池中添了新绿。
“还有更稀罕的,”柳争缓缓勾笑,“待会儿让各位一饱眼福。”他目光滑到王德诚身上,说:“德诚兄心事重重,可是家中有事?”
“好事。”六郎随口一答,他更好奇柳争说的‘稀罕物’,便追着问:“是什么稀罕物,柳争兄快与我们说说。”
柳争收回目光,恰巧走到池边,他手抚栏杆,说:“见着水中这鱼了嘛?据闻机缘之下可修人身,具是窈窕之女俊俏儿郎,今夜我便让你们一睹为快。”
六郎迷茫地眨了眨眼,另有一人朗声笑道:“六郎还没听懂嘛?柳争兄这是为今日夜宴做了准备,要给我们做一出‘鲤鱼成精’的戏码乐一乐呢。”
六郎恍然大悟地‘哦’一声,伸出一指喜笑颜开地说:“窈窕之女俊俏儿郎 ,说好了?柳争兄可莫要拿我们寻开心啊。”
夜宴设在雅致的庭院里,中间以一席屏风相隔,落座前几人饶有兴致地绕去屏风后观赏了一番,发现后面案几上就摆着一排美目盼兮的泥偶。
“我当柳争兄在与我们玩笑。”几人皆撩袍落坐,一人道:“却没想柳争兄还摆了真架势。”
六郎先拿了酒壶,殷切地给柳争倒酒,兴致高昂地说:“你将柳争兄当什么人了?我将他当神仙……”说着手腕随话音一转,壶嘴便对准了先前说话之人的杯口,酒似水流滑泄而下,他才接上前半句,说:“那些个泥偶我都相中了,只待佳人临世了。”
柳争笑而不语,转头问王德诚,“德诚兄可有相中?”
王德诚方才匆匆一眼,只见个个身姿妖娆,脸却不曾看清。他心中积郁,只道:“柳争兄有心了。”
六郎成日在脂粉堆里打滚,最爱的便是美人,他心中焦急,也顾不得你来我往的寒暄,挨个儿将酒盏斟满,接着端正一坐,便催促道:“柳争兄快些开始吧。”
音刚落便见得屏风后灯火骤明,柳争摇晃着酒盏,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几人皆被骤然的明亮吸去了目光,只见屏后端坐着一人,宽衫细腕,轻擡手指划过泥偶,从众多之中捡了一个捧在掌心。
烛火明灭,几人甚至没看清那人做了什么,便见那手掌大小的泥偶人影在他掌心渐拉身长,转眼间已落地画人,从屏风后袅袅而出。
六郎对女子面容有过目不忘之能,他见着莲步移来的女子眉目妖娆,与其中一个泥偶长得一模一样,惊喜之余还生出些骇然。
“这这……”六郎又喜又惊,伶牙俐齿变作了期期艾艾。
几人皆沉浸在这一出,却唯独六郎流露出些恐慌,王德诚也如众人一般,他忘了些烦心事,又叫六郎胆小如鼠的模样逗笑了,说:“柳争兄莫要拿我等开涮,看将六郎吓成什么样子了。”
女子已移步到了桌边,她眉眼勾出热情媚笑,倾身给傻眼的六郎斟酒。
柳争手持空盏,道:“怕什么?‘热豆腐’这不来了。”
女子柔若无骨地搭着六郎的肩,送酒盏到他唇边。六郎的脸颊蹭到了脂玉般的皮肤,那点骇然立刻便被抛之脑后了。
“绝!真是太绝了!”六郎仰头喝尽酒,见屏风后又绕出俩亭亭玉立的女子,豪声叹道:“柳争兄真乃神仙也!”
另有一人说道:“这戏码不新鲜,戏法倒是新鲜。”他牵了摸上胳膊的玉手,说:“柳兄府上到底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家大业大。”柳争疏懒地说:“我也没法子。”
屏后那人‘戏法’娴熟,不出片刻便将泥偶幻化人形,绕身周围给人斟酒。众人喝着温酒翘首以待,终于窥见那屏后端坐之人站起身,缓步走了出来。
六郎酒杯没拿稳,‘哐当’砸在身前,酒顺着桌沿淋湿了衣衫。女子贴身为他擦拭,却叫他推开了。
六郎怔怔地盯看着‘长兮’,见他绯红宽衫款步而来,风姿雅韵都不如他那一张脸来得惹眼。绯色艳丽,却不足以衬他风情,眉目流转间叫满园颜色尽失。
王德诚率先起身,他擡手道:“原来屏后是柳二公子。”
其余人也尽站起身,柳争倒是神色如常,六郎开口时险些咬到舌头。
“柳……柳二公子?”六郎捧面痴看,见‘长兮’桃花眼含笑,结巴道:“柳兄……好福气啊。”
“你怕是傻了!”一人道:“说的什么胡话?”
六郎已经看呆了,经人斥声方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之言似有歧义,他忙改口,“柳兄有此弟弟,真是好福气。”
柳争默声不答,看着面前温风和煦之人哪是长兮,分明也是个泥偶。
泥偶半眯着眼,温顺地唤了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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