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迹
掌柜的拎着茶壶正欲继续,不料门外风一般地跑进来个少年。少年头梳高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撑着膝气喘吁吁地说:“还好赶上了。”
掌柜将茶壶搁放在桌上,对着少年说:“不着急,今日有主顾,灶台的火没那么早熄。”
后厨的帘子倏忽被掀起,里头走出来个围着腰巾的妇人。妇人年过半百,一张脸历岁月后更显慈和,她听着动静走出来,专为逗弄少年。
“我听着这牛似的喘息,就知道是你小子来了,跑得这样地急,是不是你家掌柜又馋嘴了。”
少年面红耳赤,也不知是不是跑的。他听着妇人的话急得跺脚,说:“我家掌柜人好着呢,不许说他馋嘴!”
妇人抿嘴偷笑,掌柜也露出笑意,假装斥责妇人。
掌柜掩不住笑意,便将声音往硬了说,“老婆子太不懂事!小七家的掌柜是个宝,哪容得你我多嘴。再说人家花钱买吃的,那是对我们小店的惠顾,我们要心怀感激。”
“是是是。”妇人连连点头,双手擦着腰巾上,笑说:“这小子命好,跟着了这么个掌柜 ,买什么好吃的都不忘要两份,不怪他如此围护自家掌柜。”
少年得意地昂首,他掏出碎银,报了一溜的菜名。妇人又重新回去后厨,掌柜看柳争饮了凉茶,便说:“老婆子手艺还不错,公子可要来点什么?”
柳争手指搭杯,说:“就按他说的,给我也来一份。”
掌柜高喊一声“好嘞”,跟着也掀帘进了后厨。片刻之后两人齐出,掌柜端菜上桌,菜样不多却色香俱全,一半红一半甜,看得柳争愣了一瞬。
掌柜迎来送往,最懂察言观色,他见状忙道:“忘了公子也算半个本地人氏,本地人鲜少会食辣,这几个菜都是老婆子家乡的口味,公子或许吃不惯。”
柳争侧眸而视,见那少年已跑得没影了。
妇人走过来,说:“听老头子说客官打北方来,便想着也是吃惯辣子的。”
柳争抖出帕子擦手,说:“我无辣不欢。”
妇人开怀地笑说:“口味倒是跟那文墨斋的掌柜撞上了。就是方才来跑腿那少年的掌柜。此地的人饮食清淡,说起来,自打跟着老头子来这南方后,很少能碰见像你们这么捧我老婆子场的人了。”
“哦?”柳争随口说:“那文墨斋掌柜也爱吃辣?”
“也是无辣不欢。”掌柜说:“三天两头便要差小仆来跑一趟。我和老婆子膝下无子,没有含饴弄孙的福气,见那小仆天真无邪,便喜欢打趣他几句。”
“多嘴!”妇人拍打掌柜的肩,说:“就你话多,逢人便说些有的没的,耽搁人家用饭。”
说罢对着柳争一笑,揪着掌柜的耳朵将人拖走了。
搁了辣子的菜正对柳争胃口,但是他不嗜甜,因为想起了某个爱吃甜食的人,便也多吃了一些。柳争用了饭便由掌柜带上楼,掌柜端着水进屋,将盥盆放在架子上。
“贵人远道而来想必乏累,冷水洗脸清凉解乏。”掌柜将面巾搭好,说:“我再去端些水来,冲个凉入夜也好睡。”
掌柜关门出去,柳争便推开了窗。窗外是街巷,道路像是新修的,铺着层细碎的石子,洒着冷白的月光。这头挨着客栈后面,不似前面热闹,看不见什么人影。
此刻正值暑热,风也捎带着热气。柳争半身探出窗,展臂捞了把热风。
叹息似地说。
“疯魔了啊。”
晚膳勾起往昔,柳争彻底匍匐在‘思念’二字之下。这种感觉很不妙,四肢像是摆设,他只想随着心走,此刻便立马冲回焱山。
敲门声打断思绪,掌柜推门而进,看见柳争已关回了窗。方才楼下未问明白,柳争想起来,便又问。
“掌柜说平城祸不单行,是怎么回事?”
“哦,这事啊!”掌柜将水倒进浴盆,站着想了会儿说:“断粮后府衙先是开仓放粮,朝廷的赈灾粮也来得很快,但是送往平城的粮食却被城外的一伙山匪给盯上了,两方在山道厮杀,后来突起山火,粮食的残渣都给烧没了。之后平城州府曾向附近几州求助,还冒着砍头的罪名,私开府库花了大笔银子高价买了批粮食赈济百姓。”
“平城州杨大人是好官呐!”
说到恨时掌柜握紧了拳手,说:“可惜没能将山匪都除了,后来不幸死于山匪之手。”
柳争用手指挑了面巾,丢进水里。
掌柜提着桶唉声叹气,“赈灾粮没了,那么好的一个官也死了,不是天要亡城是什么?平城本是个富庶之城,因为一场大旱成了座死城,苦啊!”
“确实是难得的好官。”柳争看面巾浸水渐沉入盆底,说:“可惜了。”
“人人都叹可惜。”掌柜道:“好在杨大人这种无私之举也没被辜负,朝廷知道杨大人私开府库之时杨大人已死,朝廷下旨表彰,连带着替杨大人出主意的身边人都升了官。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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