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如长兮所言,茶楼的门开得比日头都晚,二人慢悠悠地走过去,到时正好是用早膳的时辰。宿莲巷除了茶楼,摆摊的卖艺的,鱼龙混杂的吆喝声也占了半街。
长兮手里捏着柳争买来的饼,他不吃,说:“真是来吃茶点的么?看着像没事找事。”
“空嘛,总要找点事情做。”柳争快他半步,挤开两边的人,说:“这次你还真冤枉我了,就是来喝茶听书的。”
“早些时候还不是这么说的。”长兮跟着柳争穿梭在人流里。
这个时辰卖菜的刚收了摊,挑着竹担挤过柳争身边时勾了他的袖子。那织金暗纹看着便贵气,吓得老妪忙要跪下来磕头。柳争双手托着她,宽慰了几句,看着比平时都要正经。
不过是个小插曲,长兮方才话没说完,他上前半步,说:“喝茶还是听书,话要讲明白。”
“装一装嘛。”柳争长脚高个,挤在人堆里扎眼得很。他闻言偏头看长兮,委屈地说:“你这般敏感,想卖一卖关子都难倒我了。”
“有话直说。”长兮说:“卖关子也不适合你。”
“确实憋得我难受。”柳争微低头,脑袋快挨到了长兮的头,他指着不远处挂着布帆的一家茶楼,说:“就那楼里的说书先生,将平城旱灾的事儿编成了书,隔三差五就要讲上一遍。”
长兮顺着他的手指,瞧去了犄角旮旯。一排的茶楼说不上哪家最气派,却一眼就能瞧出来哪家最破烂。
长兮见那门敞开,说:“你消息灵通。”
“之前落脚的客栈掌柜同我说起,”柳争说:“他常来这处买东西,在这地儿做生意的他都认识。”
“可那铺面……”长兮眯着眼,“不像是能请得起说书先生的。”
“确实不像,这一溜的茶楼属它最不起眼。”柳争也是头次来,若不是挂着茶楼的名儿,他也认不出来。
二人进了茶楼,没看见人,倒听见头顶‘轰隆’响。一擡头,发现还真有说书先生,正在二楼拍惊堂木玩儿呢。二楼的人显然也瞧见了他们,正伸着个脖子往下望。
“敢问,”柳争仰着头,说:“你是此茶楼的说书先生吗?”
“是我!”那人倒不客气,挥手说:“听书赶巧,时辰还早,这会儿不开。”
长兮说:“那几时开?”
“午后。”二楼的人说完便又掀帘进屋,继续敲桌练嗓去了。
“真是个怪人。”柳争巡视一圈,说:“怪不得如此冷清。”
“没有掌柜也没有小二。”长兮走到了堂中,手指擦过桌面,说:“却收拾得很干净。”
“有人。”柳争对着后面的帘子擡了擡下巴,说:“听这呼噜声,都在睡大觉呢。”
说是午后就是午后,长兮和柳争逛了一圈,再跨进这门时里头俨然换了副样子。柜台后中年女子熟练地在点茶,小二就负责挨桌摆上点心。
“喝什么吃什么,”女子打扮素雅,收拾得很干净,听着人进来,头也不擡地说:“里头点。”
长兮和柳争一同往里走,见椅子摆得整整齐齐,稀稀拉拉坐着几位客。小二走出几步迎了二人,热切地引着入座。
柳争挑了个后头的位置,发现这处说书设在二楼,得仰着颈才能看得真切。他坐下来,后靠着椅,对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弯着腰凑耳过去,柳争便说:“今日说的什么书?”
“回客官,”大堂里安静,小二话也说得轻,“说的是难善记,今日说第三回。”
长兮看着上面,说:“前两回落了,这会儿听跟不上吧?”
“哪能啊,说书就靠这张嘴吃饭,你哪回进店都是爷,让爷听得没头没尾,那是先生差劲。”小二恭维地说:“爷只管安心地翘腿,喝茶就是。”
“行。”柳争也不多问,掏出碎银,说:“空肚子来的,懂吧?”
“懂懂懂!”小二点头哈腰,说:“小人兜里空了,也不能让客官的桌上空了。”
小二一走,上面正响醒木。
长兮喝着茶,先听了两句,说:“说的不全啊,这难善记原来说的是景家如何弃善作恶么。”
“头次听着说景家善的,这倒是新鲜。”柳争撑首,见那帘一掀,小二端着案盘又回来了。
小二摆着茶点,见柳争忽地坐正了,倾身说:“这出难善记,出自何人之手?”
“客官不常来吧?”小二手抵在嘴边,小声答说:“我们茶楼说的书都是我们掌柜亲自编写,别家听不着。”
“掌柜兼写书?”柳争说:“那这能信么?”
“写书嘛,讲究个跌宕起伏,”小二将案盘夹在胳膊下,笑说:“听书就是听个乐,图个放松,哪有人计较真假,您说是不是爷。”
“倒也是。”柳争收回了手,又说:“那能信么?”
小二呆滞一瞬,立刻又赔上笑,说:“这所谓难善,便是难为善。这出戏还真不是空xue来风,此书说的是平城百年第一大家景家。我家掌柜曾在平城待过一段时日,受过景家的一点小恩惠,后来嘛,景家做出那样缺德的事,实在让我家掌柜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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