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话
风十三出门后,又和颜宁北嘱托了几句这几日萧廿休养的注意事项,便扬长而去。
颜宁北看着风十三远去的背影,走路三下蹦两下,差点撞到别人的牛车上。他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位,就是救下了萧廿性命的神医,清理了萧廿体内余毒的神医!
药煎好后,颜宁北端进屋去。就见萧廿正靠在床头,双眼都睁着,一手玩儿着自己的头发。他想,要是萧廿双目能看得见,此刻或许是靠在床头看着书吧!
“该喝药了。”颜宁北说道,他进门的时候没有发出声响,走路更是无声,他这话说出口,其实是带着点儿想看萧廿被吓着的恶趣味的。
但萧廿并未被吓着,只是道:“味道。”
“什么味道?”
“你想吓我,但药是有味道的。”
颜宁北本想胡乱搪塞过去,但他又觉得这样没意思,就端着药碗到萧廿床边:“那萧半仙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吓到您呢?”
萧廿擡手放在他额头,没发烧啊!
“可探出什么了?”
萧廿没说什么,只是端过药碗吹了一下,一饮而尽,接着格外自然地将药碗递到颜宁北手中。
“阿廿,你可探出什么了?”
萧廿:“说实话,那个姓风的有没有给你下什么咒?”
下咒?颜宁北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廿听他没发声,竟是一笑,道:“你就不好奇,我体内的毒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奇,你知不知道你中了锦上添花?”
萧廿理了一下额前碎发,道:“我过去只知道我大概中了个毒,但具体什么的,也是现在才知道。”
“刚刚风公子没告诉你?”
“没有。”萧廿想起刚刚风十三说的话,确实只是说了毒,但没说什么毒,料想这世上大部分的毒药,在其眼中,都不算什么,他也就没有和萧廿特意说的必要了,“不过现在想想,这毒许是在我年幼时候就中了。”
“还在京都的时候?”颜宁北说完,盯着萧廿,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忽然发现,自己愈发地想了解想看透这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但只是想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在想什么,了解他以后想做什么……
萧廿点头。
颜宁北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我以为,你不会说。”
“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颜宁北心里一笑,也是,萧廿现在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余毒已清除干净,此刻,对于萧廿没威胁了,觉得不是大事,倒也合理。
颜宁北道:“所以,你知道是谁给你下的吗?”
萧廿没有答话,只是垂着眸子,无神的双目转了一下。
“行了,知道你不想说。”颜宁北垂眸,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萧廿,你昏迷了十七日。”
“多谢将军照顾,日后若有机会,廿一定给予将军重谢。”
符合礼仪的回复,“廿”的自称,过去听过无数次。颜宁北此刻听着,忽然意识到,其实萧廿和任何人说话,都是如此符合礼仪。他耳力本就好,刚刚在外面,听到了屋内萧廿和风十三的对话,萧廿的当时说话的语气,是与平日里不同的放松,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你和风公子以前认识吗?”
萧廿侧了一下头,道:“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在京都。”
这次用的是“我”,颜宁北心里想着,道:“所以风公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
“他不属于这里,与我们不同。”
我们?颜宁北擡头看向萧廿,后者面色如常靠在床头,青丝垂下,是平日里少有的安闲状态,看得出来,他在这里,很是放松。
“他当年为何会到京都?”
萧廿擡眸,似乎在看颜宁北,他忽然想看看颜宁北长了这么多年变成什么样了。但视野之中,一片黑暗,有时候他甚至在想,视觉是否存在?
“颜宁北,你是想问我在京都的事情吧?”
当萧廿叫他全名的时候,颜宁北下意识坐直了一些,就连精力也几乎全部集中过来,以至于,他对萧廿的问题没有反应过来。
“自曦晟元年以来,京都,的确没有萧姓富商。”萧廿说完,似乎舒了一口气。
颜宁北盯着萧廿,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有一种答案将要揭晓的紧张感。
但萧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在大兴,也不能随意更改姓名,更不能改为萧姓。”
“所以,你的确姓萧?”
萧廿的睫毛如羽垂下,不可微查地点了点头。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颜宁北大脑飞速思考,萧廿的一切,他所知道的一切——曦晟十四年带着元修到了墨县,元修是个阉人,武学造诣皆来自宫中,萧廿用的是北氏正宗剑法,萧廿的长相,萧廿的……
好多东西一瞬间从心底喷薄而出,都指向了一个答案,但又是一个毫无可能的答案……
颜宁北猛然看向萧廿:“你当时想说什么?”
“什么什么?”萧廿被问得有些发蒙。
“其实什么?在山崖下,你说的,其实什么?”
“这个啊……”萧廿一手摸着下巴,他当时其实有些不甘心以萧廿的身份死去,这个身份,毕竟是个假的,他想找回自己的身份。但是现在他活过来了,也就没必要告密了。
所以,编个什么呢?等等,为什么要编?有什么必要吗?
萧廿道:“忘了。”
忘了?真的会忘了吗?人在濒死的时候,内心最想要的,最不甘心的会在那一刻忽然出来,有人含冤而死,有人心有不甘,有人无牵无挂……萧廿很显然,是第二种,即便他当时嘴角一直勾着淡淡的笑容,但颜宁北知道,他是不甘。
“不信?”萧廿又道。
那就是没有忘!颜宁北想,他看着萧廿,这些日子,他寸步不离地守着萧廿,从一开始的觉得萧廿绑他来极北云云的,到了今天,萧廿醒了。他发现自己自从刚才出了屋子,听着萧廿在屋内和风十三相谈甚欢的时候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有些郁闷,有些不悦。但,他为什么要有这些想法?
萧廿一手摸着下巴,还是格外闲暇。在此外表下,他心里却在想,这人是镇北侯世子,倒是有用处。他想了想风十三的话,眼珠一压,道:“我说什么你才信?”
“我……”颜宁北忽然扬声,又戛然而止。
萧廿掐了一下上嘴唇,难道——
“其实我心悦于你!”
颜宁北猛然站起,碗都差点掉了。
“你……你说什么?”
“事实证明,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萧廿两手一摊,心里却想:难不成,他萧廿真的落魄到要卖身求荣了?“不知将军觉得,廿的‘其实’后面,是什么话?”
原来,只是说笑……颜宁北的心又沉了下去,脸上竟有了些许落寞。
他握紧手中的碗:“我去洗碗。”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