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
锁链尖端的弯钩将季青临的手腕刺了个对穿, 原本素净整洁的衣裳恍若泡在血里浸成了一节节破落的布条,横七竖八错落分布在皮肤纹理之上的狰狞伤口滋滋往外冒着殷红的血珠,绾好的乌黑冠发颓丧地垂落下来, 一头青丝无力地搭在他的胸前腰间,遮盖了季青临低垂的脆弱容颜。
说不了话,也无话可说。
身下熔洞中的烈火正在灼烧达乌人丢下的各处器官,氤氲而上的滚烫热气携卷着大火炙烧内脏时与血液混合的冲天腥臭, 恶心的血腥气逼得季青临几欲干呕, 然而他最终却只是咳嗽,咳得铁链震颤血洞被尖刺倒钩来回碾磨,沿着伤痕累累的手臂流下股股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
“大祭司殿下,时辰……时辰到了。”
躬着身子行动迟缓的殷婆显然还不太适应脖子上这个新装的脑袋,说话时喉头滞涩迟钝严重,诡异的僵硬感让离得近的几个达乌人不禁寒毛直立。
“嗯。”
坎萨并不关心殷婆究竟找了个怎样的脑袋, 相比之下, 她在达乌族有威望又听话, 虽然同样贪婪却至少没给他惹什么麻烦, 所以在知道戈勒那家伙偷偷把她杀了后,坎萨还是仁慈地将她制成人伥并允她寻一个想要的脑袋。
“诸位。”
坎萨庄然起身一步步走向高台。
“数千年前此地出了个少年天才,一袭青衣过千关, 一道灵气破万军, 一柄长剑开天地,年纪轻轻天赋卓绝,三界以内无一人一妖一鬼可与之匹敌, 区区百年飞升不谓真仙, 仙门之外一战成名,碎玉之后再无乌金, 天道之下主掌万灵。”
“可惜”
坎萨侧身立于高台,神色无悲无喜。
“千年前四界混战以人界损失最为惨重,这位最偏爱人间而被人界万民尊为“人皇”的不谓仙君不忍人界受此劫难,遂自毁仙身自焚仙相,以血肉魂魄为引,气运命格为祭,耗尽毕生修为重塑人间。”
“天道感人皇大义,知其幼时于弥生谷食不果腹受尽折磨,遂以百年之期降下神罚,人界四世以内凡流淌达乌血脉者无论行至天涯海角每历百年均须回到弥生谷中接受处罚。”
“涛涛洪水自沉阔天幕倾泼而下,渺渺众生于刺骨寒潮无声溺毙。”
“经年之后,熔洞喷发,滚滚岩浆蒸腾数顷洪流,草木根茎燃化成灰,万亩良田干涸成灾,大地开裂石谷挪移,此地辗转磋磨历经数年方得一隅安宁。”
“只是好景不长,百年之期很快如约而至,达乌诅咒却绵延数代终身不得解脱,而今天道开恩降白鲸赐神福宽先辈之罪,吾等当感上苍垂怜奉珍礼加之以进献。”
“然而,上苍垂怜可并不代表诅咒会就此解除。”
坎萨握着权杖缓缓朝前走了两步:
“天道虽有心宽恕达乌一族犯下的滔天大错,可毕竟达乌先祖对人皇迫害至深,若未使人皇宽宥达乌,那么无论如何达乌人都必须再次经受弥生谷百年重复一次的灭顶之灾。”
“可是大祭司殿下”
高台下一名身形消瘦脸颊凹陷的中年男子颤巍巍地举手高喊道:
“四界皆知人皇自耗尽修为重塑人间后便一直下落不明,这其中有很多人更是认为人皇早已陨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人皇其实早已原谅我等祖辈的过错也无从证明了啊。”
“你说的不错。”
坎萨极好地掩盖了看向台下这个达乌男人时瞳孔里的厌恶与不屑。
“人皇的确下落不明,但却并没有陨灭。”
“没有陨灭?”
“那他在哪儿?”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
“他在”
坎萨笑得诡谲。
“我的身后。”
漆黑权杖骤然移离中央,被乌黑发丝遮盖住的漂亮五官苍白地低垂着,失去光彩的眸子黯得惊人,唯剩数根纤长的眼睫在无声的疼痛中异常缓慢地眨动。
像只被折断了鳞翅倒在地上安静等待死亡的蛱蝶。
“他是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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