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与你做了交易？”
“当然。”
梦浮生理所当然地笑道：“她是这么多年与我做交易的凡人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个，区区七岁，在别的小孩儿刚开始念书的年纪，她却能清楚地表达她的诉求与我做了多次交易，神奇的是，从当年到现在的这十余年里她竟没有后悔过一次。”
“你给了她什么？”姜谈喉间一片酸涩。
梦浮生收回折扇别在腰间邪笑道：
“她想要什么我便给了什么。”
“例如，她想要成为天才，那我便让她成为天才。”
已经大概猜到梦浮生是如何帮南羡溪达成这一点的姜谈心中只余苦涩，但话到了嘴边姜谈最终也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
“随意修改命格者，无论人、妖、鬼、仙，当受刑火三百年。”
梦浮生闻言则满脸不屑道：“姜谈，你少拿天道那套来压我，我不喜欢它定下的规矩所以就不遵守，哪怕天道它亲自来了也没用。”
“况且你怎么不问问，作为持续已久的交易，除了寿命外，南羡溪还给了我什么？”
姜谈的指尖已经陷入了身下的沼泽，但不知是梦浮生那些话对她精神造成了巨大冲击，还是这片精神域本身对她的限制，总之姜谈明明能感觉到阴气在她身体里流动却完全无法使用。
此时此刻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了，听见梦浮生的声音姜谈只觉得聒噪，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
没收到回应的梦浮生也不生气，只一个人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其实她给了我什么也很显而易见，毕竟当初在弥生谷的时候你们觉得暮夜金为什么会不远万里地跑到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等你们过来？又或者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暮夜金是真在那儿安心当了几年的大祭司吧。”
“这些……”
姜谈立刻转头凝视梦浮生的眼睛，暗流涌动的视线双双交汇，敌意与杀意全然尽现。
“没错。”
梦浮生率先移开了目光语露坦然道：
“这些全都是南羡溪提供给我，准确地说，我们的信息。”
“当然，也t包括你们此行要去的梧叶城，我们早就在那儿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你们上钩了。”
竟连梧叶城都知道，想必南羡溪的确在尽心尽力地履行她与梦浮生之间的交易。
可我们呢？
她把我们，把“朋友”，把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都当什么了？
……笑话么？
姜谈已经开始不知道现在到底该用怎样的情绪看待这件事。
可笑？当然可笑。
但可笑之外的，姜谈只觉得可悲。
“所以”
姜谈眼中渐渐褪去了血色，黯淡的苍灰覆盖了她的瞳眸。
“你来冥界也只不过是因为收到了她的消息？”
“魁主殿下好聪明。”梦浮生目露赞赏的同时也彻底碾碎了姜谈心中的最后一丝期望。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到姜谈误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这片充满绝望的空间。
“魁主殿下想知道的未免太多。”
梦浮生翘起唇角尤其愉悦道：“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勉强发发慈悲透露点儿你应该很想知道的东西。”
“比如，于我而言，我最想要的无非就是“长生”二字，多活几年固然很好，但一直活下去才是我的目标，人生苦短，但该享受的东西实在太多，我舍不得也放不下，于是只好想办法一直活着。”
“而那只四脚龙？”
梦浮生笑了笑：
“我很喜欢他的态度，以及他提出的建议。”
“天道规定，除非修仙，否则凡人的寿命不得超过百岁，可我如果想一直活下去就不得不违背这个规矩，刚好四脚龙也不喜欢天道定的规矩，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既然天不宥我，那便将天堕了去，这世上有太多与我们一样对现行的规矩法度不满的家伙们，只需那么小小的一簇火苗，一个走在最前头的先行者，创造出一个满足我们所有人需要的新世界也许就在明天。”
“然后呢？”姜谈问得仍然很平静。
“什么？”梦浮生不解。
“我问的是”
姜谈一字一句极其讽刺道：“你们创造出这样一个所谓的“新世界”之后呢？”
“为了维护这个来之不易的新世界，你们必然又会制定一堆适应这个新世界的“新规矩”，与天道定下的规矩不同，你们所制定的规矩不一定利他，但一定利己。”
“可问题是人人都想要利己，人人也都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如果新世界真有到来那天，你们却不能满足每一个为这个新世界奋斗过的人的期望，那么你觉得这群同你一样因利益团结在一起的家伙们究竟会怎么做？”
梦浮生闻言看着姜谈的眼睛不禁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谈却满脸轻松道：
“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
“因为我同你一样，对天道定下的某些规矩并不认同甚至于是不满，可从始至终我却从未违背过，因为我很清楚，天道并不是四界的独裁者，甚至连决裁者都算不上，这其中有很大程度上我都认为它扮演的应该是一个可怜的奉献者的角色。”
“因为从最初到现在它定下的所有规矩与它自己的利益几乎毫不相干，它只是在兢兢业业地维持着秩序，既不轻易制定，也不轻易改变。”
“所以我有充分理由相信你口中的新世界根本无法实现，又或者说它就算实现了也维持不下去，毕竟利益不是永恒存在，可欲望却是永恒变化的，一旦分赃不均，结果只能是一家独大或全盘皆输，到时候这个世界又会像千年前那样陷入无止境的混乱与痛苦。”
“你懂什么？！”
梦浮生几乎是气急败坏道：“新世界还未来临，你说的一切无论如何都只是片面的猜测，一旦我们消灭天道建立了新世界，这些所有可能会破坏新世界和平的问题统统都会被我们一一解决。”
“愿景很美好。”
姜谈认真地评价道：
“然而落在你们这些唯利是图不讲道义的家伙手中，恐怕再美好的愿望最终也会化为泡影，毕竟你也知道穷凶极恶的暴徒如果真撕破脸的话，所有参与过分赃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更何况是你呢？”
“走在最前面的先行者。”姜谈讥笑道。
“住嘴！”
“嘭”的一声，聚集的靛蓝色灵辉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姜谈胸前，生生挨了这一遭，姜谈不受控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无法反击的滋味儿好受吗，亲爱的魁主大人。”
梦浮生阔步走到姜谈身前冷眼见她陷在沼泽间一动不动。
“这里是我的精神域，没见过吧，也对，向来眼高于顶的冥界魁主怎会纡尊降贵来到这里。”
“只可惜啊。”
梦浮生站在姜谈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姜谈没有一丝波澜的瞳孔道：
“活了这么些年我换过不少名字，这其中我最喜欢且用的最久的其实是两个，一个叫梦浮生，一个叫”
“无名氏。”
“早闻冥界魁主精神实力极为强悍，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魁主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疯子”的精神域究竟有多恐怖吗？”
诡谲的笑声回荡在空寂到有些叫人喘不过气的天地里，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姜谈终于一步步地落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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