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走心脏(二更)
最终这盏赢来的花灯, 没有悬挂在府邸门口。
谢拂把它交给了她。
长楹便兀自处置。
等他走后,她便擡手扔进了门外的小湖中,目睹着它沉浮在水面上。
最终一点点坠入湖底。
直至连影子都消失不见。
器灵讶异:“为什么扔了它?”
长楹注视着平静的湖面, 莞尔:“拜托,这是神祈祷的东西,而我们是魔。”
“信仰冲突。”
乾坤袋里的石头花已经没动静了,重新闭合成最初的模样。
但终归有什么, 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器灵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既然这样, 怎么不一并把,你腰间的同心锁也扔了?”
红衣姑娘蹲在湖面边,眨眨眼,看着倒影里的同心锁。
夜已经很深了,前一天花灯节的喧嚣,已经褪去。
天边摇晃的众灯已经飞远, 不知去了哪里, 只余几颗零星的星星。
腰间所悬的同心锁, 缀着穗子般的红线, 轻轻晃起。
长楹:“那是因为,它跟神心锁长得很像,所以先不扔了, 以防后面有用。”
但到底有什么用, 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花灯节过后,便是平静的两日,时不时地下着小雨。
长楹伏在案几旁听雨,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态间,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到了预定成亲的日子。
期间她无聊时,问起过漾月。
打听那日宫变的发展:“后来, 有传出什么新消息吗?”
漾月端着的盘子放下,赫然是喜服和点缀妆容所需之物。
“我不清楚唉。”
“只是听说帝姬带领御卫,解决了那日的叛军,而江绩雪至今不见下落。”
对方在她额间,轻描出花钿的模样。
“姑娘别多心,谢大人会安排好的,婚礼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长楹心道,那可不一定。
今日的闪失和变故,便在她自己身上。
漾月笑眯眯着:“谢大人今日,一定是迫不及待想把姑娘娶回去了。”
长楹揶揄回去:“那天花灯节,我看到你和扶城了。”
在热闹的桥上擦肩而过,他们两人都戴着面具。
但漾月曾是蝶魔,长楹自然能通过身形辨认出她。
对方卡壳两秒,丢下一句“你看错了”,匆匆消失不见。
长楹微微惋惜:“原来,她以前脸皮还挺薄的啊,说不得半点。”
漾月跑了,她便自己梳妆两下。
将贯来散着披落的头发,轻轻绾上去,再挑几根,人间的桃花簪插上。
对着铜镜描眉,轻沾些胭脂在唇上。
器灵:“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长楹侧眸:“之前不是在羽嘉的梦境中,变故的时候,我替嫁过一回的吗?”
“这种东西,一回生二回熟啊。”
事不过三,要是再来一次,她可能就没耐心了。
铜镜中的姑娘,着凡间的凤冠霞帔,执着前些日子所绣的遮t面扇。
簪花摇摇欲坠,垂落的流苏和珠玉无暇。
额间花钿栩栩如生,唇色艳丽,眉眼英气带笑。
器灵有刹那的恍惚:“啊,这次成亲要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一定会很美好。
凡间岁月的刹那,会成为神魔漫长生涯中难忘的色彩。
长楹起身:“但假的,终归只是假的。”
梦魇不会持续太久的,众人会不会被埋葬在这里面,她并不知晓。
但神心锁,她终归是要拿到的。
势在必得。
“吉时将至。”
就像谢拂那日说的那样,他没什么烦恼的亲人,六亲缘分淡薄。
成亲之日不过一两桌宴席,来的都是他相熟之人。
还有他在凡间神殿里的师父。
胡子花白的老者,遥遥望着新人的剪影。
眯了下眼,不知在想什么,目光在长楹身上停顿了许久。
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摆摆手:“罢了。”
长楹察觉到了,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不由联想起前两日,江绩雪的意味不明,那种不安的念头,再度如影而至。
撞进谢拂漆黑如墨的眼,却依然瞧不出什么异样。
长楹放下拈起的,偷看他的盖头一角。
一切都很顺利,直至拜完堂,她落座在屋内,静静等待着外面的宴席散去。
手中所握的已不是遮面扇柄,而是长笛幻化的弯刀。
冷冽、锋利、无情。
器灵小声嘀咕:“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点?至少得先礼后兵吧?”
长楹又把它幻化了回去。
平静着笑:“哦,是我有点太紧张了,给忘了。”
她的指尖微微在抖。
不知是颤栗,还是兴奋,又或是各种交织而复杂的情感。
这一天,早在刚进入梦境的时候。
就知道会到来,不是吗?
“凡人谢拂,不过是他的几分魂识,出了梦,一切就不存在了。”
“而这是唯一能避免大战,救下魔族的方式。”
谢拂进来的时候,步履依旧稳如常,身上也没沾上什么酒气。
他的友人也都沉稳,没有来闹洞房的习惯。
内外几里,都安静得过分。
只有烛火灯芯深处,噼里啪啦的一点响动声。
长楹嫌闷热,已经自己掀了盖头,眉眼弯弯递给他准备好的合卺酒。
酒入喉间,带着微凉的感觉。
青年神色温和,喉间微动:“饿吗?”
长楹以手支颐:“还好。”
她隔着灯看他。
都说灯下适合看美人,目光流连的几寸间。
眼前人清隽如画的模样,仿佛多看几眼,就能印刻到记忆深处。
床榻上漾月先前所塞的花生果仁,早已都进入了她的肚子。
此刻正大大咧咧呈现着,对方给的连环画本子。
风掀起其中一页。
谢拂正好看清了正着:“你……”
长楹眨眨眼:“是不是有点像我们那天那样?你还喜欢吗?要不要再试试这种?”
床头偷听的器灵,差点一个激灵弄出动静来。
“先礼后兵,也没让你先来一段,春宵苦短啊。”
凡人谢拂被这么调戏,薄唇轻抿。
眸色在灯光下一点点变深,最终从善如流地接过话:“也不是不可以。”
话虽慢条斯理,他却依旧是主动的那一个。
压在她唇间的气息,胭脂沾在了两人唇上,像极了那一天,缱绻而又深刻。
近墨者黑,器灵听床角听得越发咋舌。
长楹迎着他的吻,言笑晏晏。
目光别有深意地,瞥了眼他方才喝过的酒杯,还没数到预想的数。
就见谢拂身边的侍从闯了进来。
骤然被打扰,原本压着她亲的青年起身,目光不虞。
侍从赶紧深呼吸,喘过气来后即刻禀报。
虽然没怎么听清,但是长楹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几日不见,原本下落不明的江绩雪,又杀回来了。
此刻正操纵着傀儡,在城门高处大开杀戒,屠杀无辜百姓。
可真是祸害遗千年。
谢拂淡淡开口:“通知神殿和殿中的人,去镇压他。”
侍从很快又跑出去了。
长楹歪歪头。
像是单纯而好奇地问:“城门生出了变故,你不去看看吗?”
四目相对间,青年眼沉如墨。
他今日没穿往常清冷的白衣,着和她一样的喜服。
红色妖冶,而他的眉眼清冷如画,反而并不冲突,像坠入红尘的神者。
唇上还沾了她的胭脂,添了几分意味。
他没反驳,那便是正有此意。
长楹弯弯唇,接着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谢拂道了声好,拢着她的手正要起身。
下一秒,在她预设的数中,他高大挺直的身影倒了下去,仿佛玉山倾崩。
长楹手握长笛,缓缓站起来。
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望着他。
桌上所放置的合卺酒杯。
方才的动静里,一并被连带着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碎裂成无数块碎片,淌出一点没喝完的酒液来。
地上的青年微微睁开眼,药效发挥得很快,他周身的xue道皆被封上。
一点劲都使不上,伴随着越来越模糊的视线。
料到发生什么后。
他像是怔愣了刹那。
随后又像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轻扯了下唇角。
隐约带着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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