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水（三更）
长楹感觉自己。
像一朵被烤干的花, 离开了漆木笼，又被带去很冷的神界大牢中。
她的意识模糊混沌。
只是下意识地拽拽，离自己最近的人。
嗓音微软。
不成调地要求道：“渴, 我想喝水。”
对方的嗓音清冷。
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没有水。”
长楹再接再厉：“我渴。”
对方好像有了动静，变出了一盏水来。
动作不紧不慢的，径直冷冷怼到了她唇畔：“喝吧。”
长楹此刻意识混沌。
一边修补着自己的魂识，一边还要分出神来对话。
她记忆有些恍惚。
一时以为自己还在魔渊, 微微不满：“你是蝶魔新挑的下人吗？就是这么侍奉魔尊的？”
对方安静了一瞬。
他清冷的嗓音很平, 没什么起伏：“你如今脑子不清晰，本尊不同你计较。”
长楹愈发不满，微微偏头。
轻碰翻了近在咫尺的茶水：“按照规矩，你侍奉的时候，应该把水喂给我。”
对方淡淡道：“是吗？原来魔族还有这样的规矩。”
长楹自然是随便乱说的。
她没喝上水，连咳了几声。
红衣姑娘没了平常张扬的模样, 弯弯眼睫无辜上翘。
看上去像是, 被漆木笼折腾得蔫了。
微张着唇, 就这么不讲理地等他喂过来。
可他都递她边上了。
她还想怎么喂呢？
谢拂的目光寸寸打量着她。
眼前一会儿, 是她含笑举着遮面扇，把扇子绣得歪斜的模样。
一会儿又是碎裂的合卺酒杯，红烛燃得像眼泪。
还有她捅过来的那一刀。
没有迟疑, 直指心脏。
他举着杯盏的指尖, 微微颤动。
梦魇的地方他方才去过了，翻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带出来。
除了那一盏花灯。
浮生千劫尽, 长日一灯明。
无论神魔, 都不该沉湎其中。
长楹等待了很久，都不见他有动静。
实在渴得不行, 微恼着下意识地轻拽他的衣襟，将他拉得又近了些。
白衣神尊敛眉垂眸，同她靠得很近。
鼻尖几乎相贴，无形交缠的气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类似的曾发生过的。
偏殿，夕阳。
还有那日屋檐簌簌的雨，和着胭脂的那个吻。
“你……”
谢拂依旧神色冷淡。
却蓦地低头，抿了茶水俯身过去。
他衣袖间猛地显出褶皱，力道又最终松开。
长楹终于喝到了水，她很满意。
唇上微凉又柔软，她恍惚间，下意识地轻咬了口。
对方闷哼了声。
却又给她继续喂水，有第二次，还有第三次。
好多次。
唇齿相贴。
他神色冷淡得像霜雪。
可如果真的无动于衷，就不会赶来。
不会径直劈开笼子，也不会管她有没有渴死。
长楹缓缓恢复了意识，清醒过来。
眼前不是她以为的魔渊。
是神界的大牢。
眼前给她喂水的也不是什么魔，而是谢拂本尊。
长楹坐起来，弯了下唇：“……神尊。”
“一刻也不离开，你是急着来审判我吗？”
对方唇上还带着痕迹，是她刚刚咬的。
她还挺用力，伤痕很明显。
等下他出去的时候，可能神界众人，又要开始哀叹他色令昏智了。
谢拂擡手。
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边的水渍：“不。”
“试图以梦魇吞噬众神君的，是江绩雪。他的同谋是卿念，和你没有关系。”
看来发生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长楹微扬眉：“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把我关在这里？”
“是因为我抢走了聚神镯吗？还是因为打伤了几位神君？”
红衣姑娘笑吟吟。
没有了方才半死不活的模样：“不会是，因为神尊要同我清算，梦魇中的孽缘吧？”
她方才咬了他一口，可他却没有躲开。
四目相对间，谢拂眸色如墨：“梦魇只是镜花水月，算不得数。”
“赢了什么，那也是凭你的本事。”
他清冷的嗓音带着晦涩。
置下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后，他白色的身影很快地离开不见。
像是极力在逃避什么。
大牢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有些空荡荡的。
谢拂没有捆她，长楹百无聊赖地转上了一圈，又坐了回来。
器灵有些不解：“……这里根本困不住我们的。”
长楹揉了揉肩：“可能他觉得，我们最近架打多了，比较虚，暂时逃不走的吧。”
她没有强行离开这大牢，是等着祭镯之事。
目前去哪里都一样。
器灵迟疑：“你也需要长出一颗完整的心脏，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学会爱，放弃爱。”
长楹想起方才的画面。
谢拂冷着脸喂水给她，在衣袖下微微颤动的指尖。
像是带着恨意的一个吻，和她唇齿相贴，接下来，应当不会轻易放过她。
长楹：“不知道，也许过段时间就行了吧。”
她静静思索着：“而且，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谢拂知道事情因江绩雪而起，方才公正不失偏颇。梦境里他当凡人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百姓。”
“这样的人，三百年后，真的会不由分说屠尽所有魔吗？”
她曾对他有着偏见。
如今却开始怀疑了。
器灵生无可恋：“看吧，我就说恋爱脑是件可怕的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还是先苦恼，你渣完他，他如今会怎么找你算账吧。”
长楹轻轻侧头。
她也觉得方才念头荒谬，一闪而过，没有继续。
大牢的隔壁邻居。
是和她一起被带过来的卿念。
长楹轻趴在栅栏的缝隙间，带着兴t致观察她那边的动静。
器灵莞尔：“你还有闲心，看别人笑话呐。”
长楹：“嗯。”
在梦境中的时候，卿念像个丝毫什么都不惧的关系户。
现在看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黄衣神女坐在地上，手上的缠神索没有解开。
她对面的云谦。
收敛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意味，肃着神色：“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事到如今，神鸟族早已没落，没人能保住你。”
僵持的气氛间。
卿念：“你反复来反复去，除了这一句话，没有别的想问我了吗？”
她指尖勾着一串，有点眼熟的串珠，像是云谦往常所带的那串。
珠子的声响悦耳清脆。
入梦前所做的事她没有否认，也懒得多言。
器灵小声道：“她和江绩雪，放任魔气吞噬他人，还炼化过很多无辜生灵。”
“如果按照神界的规矩，应该下场，不会好到哪去的。”
长楹点头。
对于卿念而言，最好的选择是继续和江绩雪合作。
哪怕被对方背刺了一回，至少也能逃之夭夭，独善自身。
梦境里的帝姬，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梦境外，她很难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小白花好像不是这么想。
她专注拨弄着手里的珠子，方才的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
“除了这一句话，没有别的想问我了吗？”
云谦缓缓开口：“有。”
闻言，长楹隔着栅栏，又轻贴过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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