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诫
“……”
梅落时静静地与他对视。
相隔这么近, 不难感受到明遥一身风霜寒气。
应当是赶路赶得很急,沾得满衣夜露。
明遥见她醒了,俯下身, 似是想坐在她床沿, 可指尖方触碰到冰凉的锦铺, 便顿住, 蜷了起来。
“坐吧。”梅落时背靠床头横栏, 捂着被子往内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片宽敞地方。
——尽管明遥夜闯她房间的举动委实不妥,但顾虑到他此刻心情,梅落时觉得自己还是温柔些, 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不然在他心里留了坎, 影响到以后在器宗修炼学习可就得不偿失。
明遥凝视她良久, 弯腰坐下,侧过去的半边面颊浸在月光里, 越发莹润如玉, 沉寂似水。
他表情如此平静, 倒令梅落时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明遥要么会怒声质问她原因,要么一脸伤心地求她别赶他走。
没成想竟是这副淡然模样。
梅落时轻道:“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长老和同门都很担心你。”
明遥回她:“廉宗主跟我说了些事, 我一时急切, 就擅自跑回来了。”
“……”梅落时略略移开眼,居然生出点心虚的意味。
明遥仿佛没注意, 继续说:“廉宗主座下有位大弟子, 姓周, 不知师尊认不认识。”
他像是在问,却又没等梅落时开口, 便兀自道:“他主动提议,说愿意收下我,若我不肯拜他为师,以师兄弟相称也可,该教的东西他还是会教给我。”
“周?是周万程吗?”
“对。”
梅落时当然知晓这个名字。
她点点头,赞同道:“如果他能教导你的话,那自是极好的。”
明遥又是一阵沉默。
空气静得人心中难安,梅落时艰难地猜测年轻人百转千回的心思,试探着问:“那,你怎么想?”
明遥擡眼看她。
那双潋滟的含情眼浓色暗沉,连月辉都照不进半分,梅落时猝不及防映入其中,脉搏登时一乱。
“徒儿愿意。”
明遥垂下眼帘,乖顺模样与以往别无二致。
犹如方才所见皆是错觉。
梅落时心跳仍促,她无声舒出一口气,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
搭在床铺上的手收紧些,她略微倾身,探手摸了摸明遥低垂的脑袋:
“明遥,到了器宗那边,你要听话,知道吗?”
她细声叮嘱。
明遥安静片刻,把她的手放回床铺,轻轻枕上去。
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到手背。
梅落时险些被那温度灼伤。
“师尊,我要去多久?”
他的嗓音分明是青年的成熟低磁,却又脆弱如幼童,隐隐打着颤。
听得梅落时喉间微苦。
明遥的发丝还缀有夜风寒凉,梅落时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可同样凉的体温怎么都暖不到他。
梅落时妥协道:“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若是我一天都待不下去呢?”
“那即便你回来,我也教不了你什么,这天下四方云海,任你去看个遍。”
这是在赶他走了。
明遥了然,便不再开口。
屋内长久静寂,梅落时抚着他的长发与侧颜,想起白日跟恒涟说的话。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说什么对一切都已满不在乎,就她今天的样子,分明还是放不下这徒弟。
怪不得一直没能将无情道修得圆满。
心中记挂牵念割舍不断,又怎能悟得大道。
“明遥。”她唤道。
“嗯?”明遥鼻音浓重。
“你究竟……”
是不是夙央?
这个问题卡在梅落时嘴边,半天没能说出口。
“怎么了,师尊?”
明遥问道。
梅落时沉吟许久,问他:“明遥,我待你好吗?”
“师尊从来都待我极好。”明遥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幸福。
“我可曾忽视过你?”
“不曾。”
那就好。
梅落时最后问道:“那,你有事瞒着我吗?”
“……”
明遥没答。
梅落时猜不准他在瞒着什么。
是对她的心意,还是躯壳下的真实身份。
然而她也没逼问,只是继续捋着他柔滑的鬓发,将他眼角湿润轻轻抹去。
青丝如墨倾泻,与夜色一道遮掩住明遥面上神情。
他握着梅落时被他枕下的指尖,眸底深沉浓黑,宛若泥淖。
*
“明师弟如何了?”
器宗,叶轻怜火急火燎地问萧衔玉。
萧衔玉安抚她:“别担心,浮梦长老说明师弟已安全回阁。”
叶轻怜松了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转头,见魏长行居然无所事事到坐在庭院湖边打窝子,顿时不满道:“魏师弟,好歹是同一天进阁的同门,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明遥?”
魏长行:“啊?我关心他?”
叶轻怜忿忿道:“是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结果刚吐完血就下落不明,你也不知道去找找他。”
魏长行嗤笑:找他?那我真是没事……不是,咳,我是说,明师弟肯定跟他师尊回阁了啊,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干咳一声,僵硬地转变口风。
叶轻怜正想反驳,却另听闻一道稳重男音:“各位,今日休息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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