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梅落时看着这过分诡异的景象, 手脚都失了温度。
“这……是……”
“花相忆做的傀儡。”明遥为她答了,“花相忆在花相守真正生出神智之前,尝试过无数次制作其他傀儡替代梅方寂。这些, 都是失败品。”
梅落时愣怔地问:“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遥道:“花相忆是傀儡之主, 他受了伤, 傀儡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这些傀儡混迹在花无涧的修士中, 为何没人发现?”梅落时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白得可怕,“……为何我没发现?”
明遥见她表情不对,走近几步想安慰她。
“别过来!!”梅落时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
明遥依言顿住,脸色难看, 道:“师尊, 你先冷静, 这里不方便,等我回望梅阁在跟您讲明原因好吗?”
梅落时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惨白着脸望了一圈四周, 肩膀都在打着颤。
“他们身上的气息, 跟……母亲一样, 脸也……”
她这状态实在骇人,明遥顾不得那么多, 瞬间来到她面前扶住她瘦削的肩:“你冷静!这些都只是木头做的傀儡, 不是你母亲!”
“……”梅落时盯着他紧张的眼,视线慢慢下移, 移至他抓着自己肩膀的右手。
那只手, 刚刚掐死了花相守。
梅落时猛得一把推开明遥, 怒不可遏:“可花相守不是傀儡!她是活人!她你为何要杀她?!”
明遥看着她眼中泛起的点点泪花,沉默几息, 漠然道:“她不是活人,师尊你分明也知道,她只是个木头做的死物罢了。这春殿里除了花相忆和公子苏外,其余皆是与她同类的死物。”
说罢,他像是想起什么,擡起头看了看,说:“哦,花相忆也死了。”
梅落时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他会说出这种话。
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分明前几日还跟她说过话,收下她的礼物,如今你竟告诉我……只把她当死物?”
“那不然呢?”明遥不理解地歪歪头,“傀儡而已。”
“……”
梅落时被他这幅情态冻结在原地。
原来他一直没变。
假装君子四年,实则骨子里还是顽劣无情得彻底。
他从不把命当命,曾经是,现在也是。
梅落时呼出一口冰冷的气,闭上眼。
如果他对自己没感情的话,其实当是最适合修无情道的料子。
她就不该抱有幻想。
心跳恢复平稳,梅落时睁开眼,虹膜似凝霜,她伸出右手,掌心有淡淡光华汇聚——
“我当初不该救你的。”
她面如死水。
“你杀了花相忆和花相守,以及花无涧一干无辜人,即便有难言之隐,也是犯罪。有什么想解释的,等去望梅阁的地牢再说吧。”
明遥的脸色终于变了。
冰柱刺来的前夕,他额心莲印闪烁,下一刻就到了梅落时身前,趁她分神一瞬抓住右腕将她反扭过去!
“唔!”
梅落时被他压在门上,虚弱的身子骨与木框相撞,顿时痛得闷哼一声。
她转头怒道:“放开!”
明遥却不答,一掌拍向春殿黑黝黝的内堂!
轰!!
墙灰簌簌而落,梅落时瞳孔骤缩——
这春殿的墙内、地下,密密麻麻砌满了人。
那些人安详地闭着眼,犹如正在沉睡。
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
长着梅方寂的脸。
这场面对梅落时来说实在冲击过大,她一时表情空白,作不出反应。
明遥在她耳边道:“师尊,你教了弟子这么多年,弟子也教你一些东西吧。”
“你说你修行是为了飞升,但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见过那个世界……不过不是见的
你们三清神尊,而是那金身塑体,普度众生的佛祖,释迦。”
“相传释迦去往那里之前,曾在一棵树下静心打坐七七四十九天,终得觉悟,成为佛陀。而他打坐时背靠的那棵树,亦受圣光感召,获得神力。那棵树被佛教尊称为‘大觉悟之树’,也就是世人津津乐道的‘菩提树’。”
他顿了顿,看向外面徐徐亮起的火光,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但凡靠近菩提树的人,皆言有所感悟。菩提树有开化智慧之大能,不论是对人,还是对物。”
梅落时沉默地听着,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何意。
明遥箍着她细痩的手腕,倾身将她在自己与门扉之间压得更紧,直至梅落时咬住的唇瓣间溢出一丝闷痛轻吟。
他垂首道:“但这棵佛教圣树并不纯粹。在释迦感悟的那四十九天里,佛光普照众生,侵占了魔族地盘,于是魔王就带领魔族动用无数办法干扰佛祖。”
“他们当然没能成功,却也不算完全失败,他们在佛祖的背后,也就是菩提树的阴面留下了深重的魔息与怨气,将这棵圣树玷污成了半棵魔树。”
明遥的面容愈发冷峻:“而花相守的出世,就是花相忆窃取了菩提阳面的一部分制作出来的。他破坏了菩提树的阴阳平衡,以至于魔息战胜了佛留下的t圣光。他损伤了圣树,也触怒了佛,我不过是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说到最后,竟隐隐能听出些微怒意。
梅落时尚未从药效里缓和过来,筋骨酸软无力,一时竟难以挣脱他的桎梏,只得保持着这个耻辱的姿势问道:
“菩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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