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这些!外面还有东西在呢, 我得赶紧出去帮忙!”
“怎么就没空了?我只想要你一句话而已!”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行!我们不可能!”
那厢,千玄还在跟羽虹拉扯不断。
羽虹泪眼婆娑道:“那我不做羽魔族圣女了,我们重新在一起, 回上乌村生活好不好?”
千玄听闻, 更是气得额角突突:“你开什么玩笑?!我当年一门心思想着战争结束后带你去人间最繁华的城市过好日子, 结果你现在放着好好的圣女不当, 要回那破地方住??”
“那是我们的家啊!”羽虹眼泪断了线一般, 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滚落,“我一点也没觉得上乌村破,我们那时候住的小屋,不是很温馨吗?”
她啜泣着说。
那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灼光华, 刺得千玄眼眶酸痛。
他僵硬半晌, 终是擡手将她眼角的水痕抹去, 声音柔和不少:“好了,别哭了。”
羽虹趁势抓住他的手, 将软嫩的侧脸贴了上去。
她歪着头, 拿湿润微红、却愈加秾丽的眸瞧着他, “相公, 这些年,我也很想你。”
“……”
千玄静默无言。
羽虹道:“那日我被带回羽魔族之后, 时时刻刻系心于你, 盼着终有一天能与你再次相见。为此我日夜不停地勤奋修炼,打败了族内所有试图阻拦我的人, 离开圣坛, 去魔宫找了那位梅阁主, 求她带我见你。”
“……等会。”千玄悲伤的表情一凝,打岔道:“阁主?阁主带你来的?”
羽虹眨眨眼, 无辜道:“是啊,我跟她讲了我们两个的事,她答应带我见你,只不过我刚从魔宫溜走,就被那、那位红衣服的大人捉住了,非让我跟他到春恒谷等你们。”
槽点太多,千玄一时不知该从哪开口。
怪不得阁主之前会问他那种问题。
怪不得阁主突然带他出门。
怪不得阁主一路上各种嫌弃他。
这百年来的信任与交情,终究是错付了!!
他扶额深思半天,决定继续问:“阁主为何会答应你这种事?”
羽虹:“因为她当时被那位大人锁在寝宫里出不去,我帮了她一把,她为报答,就同意了我的请求。”
千玄蓦地住了嘴。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安静片刻,他迅速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位红衣服的大人,是指夙央吗?”
“对。”
“那你放走阁主之后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他胁迫你带他过来的?”
千玄紧张地抓住羽虹肩膀。
羽虹摇头道:“没有啊,他就是问我,梅阁主有没有给我留下联络方式,之后又要去哪,何时去。我把这些都告诉他,他就让我跟他一起走,再没做别的。”
“那就好。”
看她也不像受过欺负的样,千玄便松了口气。
远方又传来轰隆巨响,几乎天地变色。千玄当即望去,却见两人一蛟的混战中不知何时加了抹绛红衣影。
——梅落时瞪着身前的夙央,不客气地开口撵人:“你干嘛过来?我用不着你帮忙,走开!”
夙央假装吃力,真诚地回道:“他们一打二不公平,我想来帮帮师姐。”
“谁要你帮忙?别自作多情,对面再加一个人我也能打过。”
同时应对周万程和黑蛟确实有点棘手,但梅落时并不想承认。
她一把推开夙央,道t:“给我回去,这儿用不上你。”
夙央眼见跟她争执不下,恰逢此时周万程一剑刺来,他脑子一转,直接侧身挡住剑锋。
噗呲——
剑气凌厉的长剑直挺挺穿透他胸口,涌出的血甚至有零星溅到了梅落时脸上。
一刹那,所有的景象都仿佛慢了下来。
梅落时极缓地睁大眼,看着他因痛苦而紧拧的眉,和瞬间失血苍白的脸色。
她一掌打开趁机袭来的黑蛟,另一只手揽住夙央,慌乱又气急败坏道:“都说让你赶紧走了怎么就是不听!”
夙央靠着她柔软馨香的身躯,正想扮个柔弱,结果张嘴就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不同于以往梅落时刺中他的那三剑,只是单纯的皮肉伤,周万程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缠绕在剑锋上的灵力凛冽而强劲,震得他内脏破裂出血,剧痛难忍。
本来只想装一下,现在可好,不用装了,疼得很真实。
夙央默默擦去嘴角的血,虚弱道:“我实在……放心不下师姐。”
“你——”
梅落时一个字还没憋完,余光锋芒一闪,周万程又是一剑刺来,甚至堵住了回春恒谷的路。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带着夙央先落到一处平地,在周身开出一层隐蔽身形的防守结界。
“这血怎么止不住?不是应该很快就愈合吗?”
白衣被血浸出大片深红,就连衣衫下的肌肤都隐隐沾染上暖热湿意,梅落时手有点抖地替夙央捂住伤口,神情惶恐得明显。
夙央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道:“我的努力……果然还是有用的,起码,师姐会为我伤心了。”
“别说了!”梅落时垂下头,崩溃地喊道。
那股近来愈发熟悉的酸涩再度漫上双眼,她极力合上眼皮,压制住逐渐弥漫开的湿润,低声道:“夙央……我真是受够你了。”
夙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本都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你,远离过去的一切,只安心过好自己的生活,可你……你为什么总是纠缠不休的?”
她两手搭在夙央身上,颓败地耷下双肩,“我有我自己要追求的道,也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我跟你说过无数回,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你根本就不懂我,你永远只会凭自己心意行事!”
“师姐,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懂你。”
夙央仍有些气息虚浮,但情态却是十足郑重:“我敢说,我比你自己还要懂你,我明白你想要什么,又试图追求什么,你所以为的道义与责任,都不过是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你的视线。”
“……?”
梅落时迷茫着,听不懂他的意思。
夙央目光向下,伸出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沾满粘稠血液的双手,“我也跟师姐说过,我是师姐道心明悟一瞬所开的花,结的果。我降临于人世,也只是为师姐而来。”
他深深望进梅落时水雾盈溢的眸,款款道:“师姐……梅落时,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梅落时被他定定地看着,生平罕见地失了底气:“我……我只想将无情道修至臻境,然后……然后飞升。”
“这是你真正想要的,还是你认为你必须要做的?”夙央紧盯着她。
答案心知肚明,可梅落时眼神闪烁着,竟是陷入无所适从的沉默。
夙央轻轻咳了几声,胸口又涌出汩汩鲜血。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牢牢抓住梅落时急欲给他疗伤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他肃穆道:“你会飞升,你当然会飞升,因为你早就看见了自己的道,只是没来得及参透,就被中断了。”
梅落时迷茫地看他,越发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那是因为那一刻过去得太快,你忘记了而已。”
夙央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几乎要在她白皙的肌肤烙下淤痕,无比恳切地说:“师姐,你想一想,想一想一百三十年前你曾见过的那棵树,快想起来!”
“什么……什么树?”
梅落时莫名心跳加快。
多年来掩盖在心底一隅的迷雾,似乎依稀透出星点光芒。
“那团风滚草,那朵蒲公英,那只狐貍崽子,还有那棵树,师姐,你该记得的,你不会忘记!”
风滚草,蒲公英。
狐貍崽子。
树。
恍然几许,迷雾骤歇。
梅落时想起来了。
一百三十年前,她确曾见过一棵树。
一棵,仿佛是世间最普通常见的树,却又与其它所有树木都不一样的树。
她在进入夙央寝宫时,见到了第二次。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握在手上的力度慢慢放松,夙央眉目深情地望着她,“还记得你看见那时候,领会到了什么吗?”
梅落时安静地与他对视。
她当然记得。
——彼时,她尚年轻。
出了一趟西北的除妖任务,顺利完成后,往回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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