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才一会会, 刚还空荡的车上都装得满满当当了,还不断的有村民送粮过来。
里正满面笑意的站在旁边,“大家别急, 一个一个来, 都收的,有多少收多少。”
这些人刚找上他的时候, 他心里也很怀疑, 粮贩子很少会给这么高的价, 是阿淳告诉他,那些人是军中之人, 正是他们抢了郑聃墓中的财宝。
他哪还敢置疑拒绝,不管是哪一路人马,私募军粮有何企图,没有生抢已是他们盈田村之福, 这村里几百户人口的性命, 或许就在人家一念之间。
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怎能跟当兵的做对, 有钱赚有命花,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见月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所有人喜笑颜开,内心只有一个声音。
不能卖粮。
不能卖。
她两手攥住衣裙,指节泛白,踌躇片刻忽然一下松开。
“不能卖粮!”
甜软的嗓音响起, 在这热闹的场合中显得十分突兀。
在场之人都朝她看来。
洛沉眼神一冷,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见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挣开他往前走了几步,胸膛里心跳得飞快, 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不去粮庄买粮吗?”
杨宗珉视线投向了她,萧翎睿在旁边道,“这就是那永嘉公主。”
倒是有几分胆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还敢就这么明晃晃的站出来。
“人家不去粮庄肯t定是有原因的,要么就是斤两不够,要么就是以陈代新,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有人出声。
“对啊,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你不是叶茂家那……”
另一个人打断了一下,“哎呀叶繁,你也管管你家那小娘子,这事有她说话的份吗。”
胡秀秀也不知道这月娘子今日是怎么了,这般固执,赶紧来拉她,李见月不肯走。
“大家都重新去粮庄买粮,难道他们不会涨价吗,是赢是亏还未可知呢。”
这事自然也有人想到过,但他们一点不担心,粮庄那么多,难不成还都涨价,大不了走远一些。
他们都不以为意,李见月实在没法子了,她不能让大荣百姓的口粮成为随军挑起战争的粮草资本。
“他们买这么多粮食,并不是为了倒卖经营,而是另有企图,他们是……”
“是什么?”
洛沉阻断她的话,慢慢走到她面前,眼里的寒意如同利刃刺向她。
“不都是为了口饭吃,卖给谁不是卖?莫非他们就不配吃这口粮?”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见月心急解释,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连洛沉都在指责她,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如若今日是大荣军来此筹备军粮,你还会如此反对吗?”洛沉附身她耳边低声问。
李见月不明白他是何意,为何言语如此维护前随余孽?
洛沉低头,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心情复杂。
她到底是大荣的公主。
他掩去眼底的不忍,“走吧,跟我回去。”
李见月咬着唇,摇头。
洛沉暗中伸手击向她后颈,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旁人纷纷议论,谷子和连氏不放心,也跟着他走了。
别的人未看清他的动作,萧翎睿可看得分明,疑惑的对杨宗珉道:“我怎么觉得他在帮我们?”
李见月昏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天还亮着。
脖子隐隐有点痛,她揉了揉,回想起刚才那些事,连忙穿上鞋履出去。
“人都走了。”
洛沉坐在门口太阳下懒洋洋开口。
不远处放着几个空斗。
李见月,“秀秀姐他们呢?”
洛沉,“去买肉了。”
事已至此。
李见月转身回屋子。
洛沉猛地站了起来,她脚步一顿,却终是一句话也未听到。
樊振生把家里的粮也都卖了,得了不少银两,近来发生的事,让他总寝食难安,心里不踏实,第二日一大早就拿着钱去了城里的柜坊。
存好打算走时,忽然看到一个人颇为眼熟。
“游兄?”
他叫了句,对方回过头来,也认出了他,“哎呀,樊老兄,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这人是先前在长安柜坊做事的,时常在各地分号走动,几年前因叶繁托他寄送不少东西,来过盈田村几次,与他颇为投缘。
二人聊了几句,樊振生便问,“你可还记得当时屡次相托于你的那个叶繁?”
这姓游的想了想,“大约是记得的,那少年与旁人不同,话少,却凶得很,回回我多问一句,他都像要杀了我一样,怎么了,那家里人有东西要转交给他吗?哎呦我可找不到他……”
“不不不,”樊振生笑了笑,“我就想起来了随口一问。”
叶贵出来打牙祭,远远瞧见了他,走过来听了一耳朵,樊振生未发觉,与游兄作别后,一转头,那老头子拄着拐阴测测盯着他,“那人给叶繁捎过钱?”
他跟叶茂家的龃龉樊振生约莫也知道,不用想也能猜到他没憋什么好屁,本不想多说,心中突起了一念,笑呵呵道:“没错,就是那位游兄,他与你家叶繁也算是老熟人了,据说几年没见了,不知如今可还认得。”
叶贵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那日宗祠之事,他们父子大失颜面,雍县有一位先生乃崇选先生的弟子,回来后叶聪画了叶繁的画像,托同窗好友前去打探,看他究竟是不是崇选先生门下。
既然要查问,就得查个彻底,那小娘子是何来历叶贵也要搞清楚,便让叶聪一同作了画去打探。
那二人的底细指日便可知晓。
经过卖粮一事,李见月和洛沉关系疏离了许多,之后几日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胡秀秀搞不清楚他们怎么会因这事产生隔阂,这月娘子也真是奇怪,她怎么说都听不进去,正好于大夫来了,便让他帮忙劝劝。
两人整日跟结了仇一样,她看着都难受。
于流水直摆手,抚了抚胡须,“这个结啊,得他们自己来解,旁人帮不上忙的。”
胡秀秀索性罢了,“我也懒得管你们,马上快中秋了,近来不忙,我得回我娘家一趟,我娘家那附近有座庙很灵的,十里八乡的人都常去拜,这中秋节正好有庙会,我好好逛逛。”
洛沉正好经过,听到这话停下,“有庙会,不如带母亲和……谷子她们都去转转。”
小谷子一听,开心的跳起来,“好啊好啊,月姐姐也一快去。”
胡秀秀觉得这主意好啊,她嫁到叶家两年了,婆母眼睛不好,还未带她去过自己娘家,如今治好了,是得去认认亲家。
“那敢情好,我娘就爱热闹,到时候在我娘家多住几日。”
李见月近来心情沉郁,对洛沉多少有些不悦,他都这么说了,觉得也好,去散散心。
新平元年八月,太原,甘州等五路义军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挥师北上,于长安城外五十里处汇合,义军推举襄王李行为首,率领十万大军与幽州军潼关一战,首战大捷,幽州军折损近半,退守皇城。
三日后,前随军夜袭泾州城,司马玮手忙脚乱应战,不敌兵败,城门被攻破,司马玮率领残军撤逃。
李见月尚不知这些消息,老夫人准备了些瓜果糕饼,准备明日带给秀秀姐娘家,她和谷子坐在院中一边检查昨日教她认的字,一边擦洗那些瓜果,忽听有人敲门,走过去一看,来的竟是何娘子。
何丁香和洛沉见过之后,开始注意城里暗中搜查的人,这一留心,才发现那些人伪装成百姓在到处搜查他们。
她不知道叶繁和这李娘子犯了什么事,知道他们近来不会来县里,可还是想提醒一下,也是存有别的心思,便来了盈田村。
李见月将她迎进去,倒了茶,连氏听到动静出来,何丁香刚坐下又连忙起来行礼。
连氏瞧着她眼熟,一问才知是豆腐坊掌柜的女儿,“难怪,以前偶尔去城里时从你们门前过,闻着那豆花味道香得直流口水,却总舍不得花上点钱去买一碗,我记得有一次茂儿卖了竹筐给了买了一碗解馋,还被我狠狠数落了一顿。”
何丁香笑容满面,把手里提的篮子递给她,“我今儿给您带来了,您多吃点,尝尝味道可好。”
连氏受宠若惊,“这,这如何使得。”
“初次登门,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这碗甜豆花还算拿得出手,只要您不嫌弃,”何丁香说着,往院子四周看了看,“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拿的也不知道够不够。”
连氏看看她,看看李见月,“你来看月娘子,还给我们带东西,真是……”
李见月帮她收下了,让谷子拿去厨房,等她们走了,打算把豆花钱给何丁香,她却说什么也不肯要。
“我此次来的冒昧,还怕你不高兴呢。”何丁香眼神再次瞟向外院,“叶大郎君呢,怎的未见他?”
“他跟二郎去地里施肥了,”李见月道,“那日何娘子救我们,不知可有给你招来麻烦?”
何丁香眼中闪过失落,用笑脸掩饰过去,“那倒没有,不过我发现……”
她刚要提醒,院子里传来谷子的声音,“你是谁?”
李见月起身出去,看到了那日在药铺外阻拦自己的人,面色立变,迅速将谷子拉到自己身边。
“娘子莫怕,”韩诺行了一礼,“我只是有些事想请教娘子,不会伤害你们的。”
李见月心念一转,明白了他为何会找来这里。
“怎么了?”连氏放下吃了一半的豆花走来,“这位郎君是?”
韩诺,“还请娘子移步。”
这人说话恭敬有礼,但李见月心里清楚,自己若不按照他说的做,难保会发生什么。
“你是什么人,有话不如就在这说,”连氏出声,他一个男子单独会见小娘子多有不妥,村里人多口杂的。
韩诺不语。
李见月看看连氏和小谷子,“我跟你走。”
“李娘子,”何丁香急促地叫了t声,她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本是好心,反倒办了坏事,心中愧疚。
李见月回头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这不是她的错。
村子外停了辆马车,李见月上去后微微一愣,这车里居然加了软垫熏香。
韩诺担心那侍卫得了消息找来,一刻不停驾车离开,赶了大半日的路,到申时才在一处空旷地停下。
李见月在车内偷偷记着路,车停下后,她有些紧张,目不转睛盯着那帘子。
“公主,路途颠簸,您多担待,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属下说。”
这人虽抓了她,倒是很有分寸,不曾苛待无礼,李见月心下放松了些,摸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回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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