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她手里的东西真是叶繁的出宫文牒?
在场之人不免对他二人关系又生揣测,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放心放在一个外人身上。
叶贵根本不相信,伸手去拿, 李见月避开, 这人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她不相信这老头。
而樊里正今日跟他站在一起, 她也担心出什么幺蛾子, 目光投向人群后面, “樊小郎君,还劳烦你看看。”
樊士淳何时来的都没有人发现, 她这一叫大家才看到。
樊振生转头看着走来的小儿子,神色责备,“你来干什么?”
他是里正的儿子,也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 让他看, 大家都没有意见。
“阿淳哥哥,”谷子站在李见月身后, 不安的唤了声。
樊士淳走上前,从李见月手中接过那张信笺,展开看了片刻,随后合上,递还给她,“是出宫文牒。”
叶贵眼睛一瞪, “你看清楚了?”
“上面有永嘉公主的印信,做不得伪, ”樊士淳朗声道,转向樊振生, “父亲,我们该回去了。”
他知道,父亲是怕叶繁再威胁自己性命,想将他赶出村子,也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可他们二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不愿再牵扯这些乱七八糟之事,更不愿与腌臜小人为伍。
樊振生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才泄了气,“走吧。”
“等等!”叶贵又出幺蛾子,指着李见月,“就算那文牒是真的,但是这个女子来路不明,绝不可留在村里祸害大家。”
李见月头大,矛头怎么转到自己身上了。
这一出接一出的,跟着来的人都糊涂了。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就能嚯嚯村里人了?”胡秀秀气得叉腰,“你挑不出我大哥的毛病,又想来欺负人家小娘子,一把年纪的人了,都不怕招人笑话。”
“哼,你知道什么,一家子蠢货,引狼入室还在那掏心掏肺的护着人家,”叶贵耻笑,“我已经让人去查清楚了,这女子从雍县而来,是雍县官府追捕的逃犯,手中七条人命,杀人不眨眼,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可怜孤女!”
听到雍县二字,李见月心中一慌,没站稳,后腰处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轻轻扶住。
何丁香呆呆的看着这亲昵的一幕。
李见月感受到背后支撑的力量,堪堪稳住身形,听见胡秀秀在旁边都气笑了。
“你编也编的像样点,你看她哪儿像能杀人的?”
说大哥手刃七条人命她倒是信。
“他五叔,你莫不是被人给骗了?李娘子那细胳膊细腿,刀都提不起来吧。”
“李娘子待人和善有礼,怎么会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肯定是弄错了。”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前些时日李娘子还帮我擡水,哪个杀人犯能如此仁善?”
“对啊,你空口无凭就想诬陷人,毁人家小娘子名声。”
方才那事,大家都看得分明,有些来得时候听信叶贵的人,此刻也动摇了,他嘴里没一句实话,这会儿又揪着人家小娘子不放,摆明了故意挑事,他们站在这里都觉得羞愧,纷纷叫嚷让他拿出证据来。
叶贵斩钉截铁,“此事乃我儿同窗亲自告诉我的,他前段时日刚从雍县回来,当时雍县满城都贴着通缉她的告示……”
洛沉,“拿出来看看。”
身前之人虚弱不堪,双腿打摆,他往前一步,想让她倚着自己,李见月感受到冷冽的气息靠近,回头看他,眼神懵懂,显然是没懂他的意思。
“那告示……自然是在雍县,你们若不信,大可去雍县问问……”叶贵神色闪烁,其实他请托打探的那个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告示贴了没几日官府就撤了,许是已抓住了逃犯。
“那就是没有呗,你说这么多,还不都是信口雌黄,”胡秀秀愤愤道。
李见月听了这半晌,看都没人信他,心里渐渐安稳下来,温吞对大家道:“我不是逃犯,也没有杀过人,我不怕官府,他们要抓,就让他们来好了。”
樊振生怀疑他二人身份,但叶贵这话,他心里也是不信的,本来不想管,在樊士淳提醒下才开口,“这世上相似之人不在少数,认错了也未可知,今日之事皆是误会,大家回吧,都去忙吧。”
人群逐渐散开。
叶贵气急败坏,“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们不信,以后有你们吃亏的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宁可信一个外人都不信我,我这么大岁数了,我能骗你们吗,好,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我现在就去官府报官,让官差来……”
他叫着叫着发现人都走光了,洛沉神色凶煞,似乎随时都会杀了他,心里生怯,也慌张的跑了。
李见月早就眼前发黑摇摇欲坠,人尚未走远,便撑不住软倒下去。
洛沉将她打横抱起,冲进了屋子。
秦珺此刻还不知公主已从前随军中逃离,派去打探的人迟迟未有消息传来,他坐卧不安,整日便待在花圃里,那里面种满了海棠花,是他刚来陇州时移栽过来的,小公主喜欢海棠花,她见到了一定喜欢。
粉白的花儿开的正盛,灿若云霞,花香四溢,秦珺舀了些水,小心翼翼的浇灌着。
韩诺t过来禀报,神色不太自然,他注意力都在花上,未曾留意。
“大人,公主有消息了。”
秦珺猛地擡头,激动道:“快说。”
韩诺吞吞吐吐,“公主她……被前随军抓走途中,出了意外,掉,掉下了悬崖。”
秦珺瞳孔剧震,手里的木瓢哐当掉进了水桶里,水花飞溅,打湿了他的衣袍。
“不,不可能。”
“属下已派了人去找,暂时还未找到公主的……”韩诺沉声道,“不过在崖底下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支普通的发钗。
韩诺,“我们找到公主那日,她所戴的与这个一模一样。”
那里常有野兽出没,尸首被叼走也未可知,这句话,韩诺实在说不出口。
秦珺心中生起的一线希望顿时又破碎,心狠狠沉了下去,紧紧握住那发钗,指节发白。
李见月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短短一日,似乎消瘦憔悴了许多。
“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气虚力竭,我开几副方子养养就好了,”于流水诊完脉起身,“这外伤也都是皮肉伤,不用担心。”
围了一圈的人这才都放下心。
于流水写了药方,叶茂拿去抓药,谷子也跟了去,胡秀秀道:“我去煮些粥,她一整日未吃东西肯定饿了,待会儿醒了喝。”
连氏送了于大夫出去,转眼,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洛沉坐在榻边,望着眼前的小公主,想帮她清理一下额头的伤,手轻轻触碰到,昏睡中的人无意识皱了眉,他迅速收回。
何丁香在旁看着,从李小娘子出现那一刻,他的眼里便一直只有她,那样小心翼翼,眼中的心疼几乎都要溢出来。
哪是什么兄妹之情,分明是……
何丁香心中苦涩,她应该清醒的,可是脚步不听使唤,上前两步,“我来吧……”
“出去。”
简短的两个字,带着无形威压,让人胆颤,何丁香咬了咬唇,慢慢退出门。
洛沉打湿帕子,一点一点帮她把额头干涸的血渍擦掉,她昏迷中都十分惊惧,睡得很不安宁,他能想到,这一日一夜她该有多害怕。
洛沉心内自责,他早就想到陇州的人会找到这里来,可总觉得自己可以应付,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也未早点筹谋,令她身陷危险之中。
他就该时时跟在她身边的。
“不要,不……”李见月不断呓语,神色不宁,刚擦干净的脸上转瞬又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洛沉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在。”
掌心的小手柔若无骨,被他轻柔包裹着,而他的心仿佛也被密密麻麻的网裹住了。
洛沉拇指轻柔摩挲她的手背安抚。
“秦珺哥哥。”
轻浅的一声呼唤让他浑身一僵。
洛沉放下手,眸中起了冰霜,觉得自己当真可笑。
李见月在梦中回到了宫里,仍是以前自己的寝宫,四周一切与她离开时无异,案几上摆着一只可爱的兔子灯。
她伸手去触摸,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虎背熊腰的罗珲狞笑着朝她走来。
她又惊又怕,期翼洛沉能从天而降,内心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发不出声音,绝望之际,秦珺哥哥冲过来,挡在她的面前,却被罗珲一脚踹开,躺在地上大口吐血,她哭着喊着想朝他跑去,可是无法动弹。
李见月被吓醒,猛地坐起身。
洛沉刚好端了碗药进来,见她醒了,坐在榻边,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
李见月呆愣地望着他,眼里渐渐弥漫了一层蒙蒙水汽。
“洛沉!”
她一把抱住他,就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洛沉快速将手移开,才没有将那碗药打翻,他浑身僵直,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姑娘簌簌发抖,她抱得很紧,似乎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屋子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他听到自己噗通噗通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克制,很快被猛烈的悸动覆盖消弭。
洛沉手停在半空,过了良久,才一点点的放下,落在她后背上。
然而只有短短刹那,他手掌甚至未完全触碰到那纤细漂亮的脊背,怀里的小公主便放开了他。
李见月后知后觉自己逾举了,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眸解释,“我,我方才是……”
洛沉并不想听,再次将药碗递过去,“喝药。”
李见月皱眉,乖乖捏着鼻子一口喝完。
他似乎怪怪的,李见月歪头看他表情,“你怎么了?”
洛沉什么也不说,拿了空碗要走,衣袖被她扯住。
“洛沉,你在生我的气吗?”
洛沉摇头,转过身面对她,那句“我是后怕”始终未能说出口。
“文牒你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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