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叙
婚礼当日,天空一别前几日的晴朗,灰蒙蒙的,阳光透不过云层也透不过冷空气,稀薄的像是不存在。
舒子彤的婚礼场地在宜宁万耳酒店,就在舒澄下榻酒店的隔壁。
一早万耳酒店外面就摆出了一排一排花篮,给这个阴沉的天气添一抹生机。
舒不凡问舒澄大概几点到,他不知道舒澄就住在万耳隔壁。
舒澄回:【半小时。】
她坐在梳妆台前,隔离、打底、轻薄的粉底液,每一个步骤都不少。邓曲不强制要求女员工必须化妆,但出席正式的场合还需体面,舒澄的化妆技巧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她皮肤好,基本上没什么瑕疵,上过一层粉底液以后更加无暇,她轻轻扫过玫瑰色的腮红,带着眼底和脸颊在脸上轻轻扑了扑,有了一些气色。
口红选了不张扬但很显气色的裸-粉。
化完妆,她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眼睛里却出现另一张朴素的面孔。当年她刚换完眼镜,在寝室也是这么坐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两像也不像的面孔在舒澄瞳孔中渐渐重合。
她捡起首饰盒里的Van CleefArpels项链,细白的手指轻巧地打开锁扣,顺利地扣上。
差不多了。
舒澄拎起厚呢子大衣和包,带上酒店房卡,出门。
万耳酒店的门口停了不少车辆,人们鱼贯而入,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来为新人祝福。
她进到酒店里,根据指示牌找到舒子彤的婚礼大厅,门口坐着一位年轻的异性在登记礼册。
登记人是被家长赶鸭子上架,说他学历高,写字好看,让他在门口写礼册。
这工作繁琐无聊,宾客络绎不绝,头都擡不起来,一上午他写了不少五百一千,握着圆珠笔的手都酸了。
男人烦躁地甩了甩手,看到一双干净的鞋子停在桌前,迎起语气,“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舒澄。”女声婉转,清脆如鹂。
听着让人神怡。
男人擡头。
面前站着一位女性,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比自己还小几岁,长发稍卷,巴掌大的净白小脸上五官分布比例堪称黄金分割,眉形温婉,鼻尖小巧。
最吸人眼球的,还是那双眼睛。标准的杏眸,眼周泛着一层淡淡粉色,像是从白皙的皮肤里透出来似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颗水嫩鲜亮的蜜桃。
太好看了。
男人眼中闪过惊艳,带着语气都更体贴,“哪个橙?橙子的橙吗?”
舒澄:“三点水,澄清的澄。”
男人落笔,行楷周正,写下‘舒澄’二字。等他刚写完,舒澄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五千。”
听到这个金额,男人微微挑眉,有点诧异。
眼前这位漂亮的女性也姓舒,跟今天的新郎官同姓,随礼这么大方,难道是什么亲戚?怎么从没听子彤提过。
写完礼金,舒澄道谢离开。
她走后,男人的视线扔停留在她背影上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收回。
观礼厅没有酒席,来参加婚的人需要看完婚礼之后到隔壁厅吃饭。
整个会场以花朵为主题,从入口到座位再延伸至舞台,全都是大片大片的花。冬日鲜花价格高昂,布置会场用的全都是假花,可却没有半点假意,有人路过还伸手摸了一下花瓣确认。
舒澄擡头,天花板上也全都是垂坠下来的花朵,灯光隐藏在繁花之下,将场馆照的又亮又繁华。
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
没多大一会儿,来了一个人坐在她身边。
“你来了。”
姐弟二人这些年打过电话,隔着跨洋的电流,舒不凡的声音失真严重,今天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切听见舒不凡的音色。
跟她出国钱变化很大,一点儿变音后的过渡期都没有,带着成年人的沉重。
舒澄忍不住注视她这位弟弟。
离家前,舒不凡体态还偏胖,坐下的时候肚子会鼓起来一圈,双下巴也很明显,脸上肉肉的,婴儿肥未褪。
可现在,他身上没有半点曾经胖过的影子,眉眼也继承了舒杰的好基因,生得剑眉星目,脸上没有半分赘肉,骨相平整。
变化很大。
以前那个在家动不动耍脾气,将自己视为仇敌的弟弟仿佛已经随着舒不凡减去的赘肉一同消失了。
被看的太久,舒不凡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转了一下脑袋,白色衬衫的领口洗得起了毛边,“看什么。”
“脾气怎么还这么大?”舒澄收回视线。
“……哪里大了。”
舒澄这才注意到舒不凡手臂上挂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你怎么穿这么正式?”
“刚下班,工作服。”
舒不凡西装外套的领口别着一个银色的名牌,正好露在堆叠的褶皱外,上面刻着复远房产。她表情有些复杂,“你在当销售?”
“兼职。”舒不凡道,“子彤哥要买婚房,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去复远应聘了兼职生,光提成拿了一万多呢。”
掌声雷动,司仪上台。
舒不凡往舞台上瞥了一眼,忽地卧槽一声,匆匆说了一句先走了,顺着座位沿墙的小路,一边猫腰跑着,一边把领口的名牌拆掉,终于赶上跟新郎官一起上台。
他是伴郎。
见到舒不凡变化这么大,舒澄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清。一直以来舒不凡就是一个被黄丹宠坏的小孩,现在却也被迫成长。
聚光灯下,他站在舒子彤身边。
舒子彤跟之前相差不大,只是皮肤似乎黑了一点,身姿也更挺拔,往那一站就知道是人民子弟兵,身板溜直。
舒不凡不知偏头跟舒子彤说了些什么,舒子彤看向舒澄坐在的方向。
大灯打得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还是冲那个方位露出灿烂一笑。
舒澄在台下看到了。
这个笑,让她想起很多细节。
大年夜,没有钥匙的舒子彤在单元楼外不知等了多久,嘴唇冻的发抖,腼腆地说自己不会告密。
每家里来客人,黄丹一定会让她下厨以此彰显自己教导有方,可凡舒子彤回来,大家都会下馆子,他请客。
还有很小很小的时候,舒子彤跟着舅舅舅妈来家里做客,兜里肯定要揣三颗糖,他一颗,舒不凡一颗,还有一颗属于舒澄。
身穿圣洁婚纱的美丽新娘在祝福声中走向新郎。
舒澄眼眶有些酸,她低头揉了揉眼角。
仪式进行到最后,舒澄悄悄起身,她来只是想观礼,不为酒席。她从侧门绕出去,关上门,礼堂内热闹的音乐声被紧紧关在门里。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舒澄?”
她回头,看到两鬓已有白发的舅妈一脸惊讶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礼册。
王娟趁着上厕所,顺便出来看看礼册,却没想到在里面看见一个叫舒澄的人,还随了五千块,她活了大半辈子只认识一个叫舒澄的。
一个连自己亲爹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的孽障。
王娟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追过来,“你还有脸回来?你妈知不知道你已经回国了?”
黄丹舒澄都不怕,何况一个舅妈。
她冲王娟伸手,“哦,那你把礼金退给我吧。”
“……别转移话题!”王娟叉腰,心想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丧尽天良的人,“当年你爹出事,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却还在国外享福,你有没有点良心?”
吐沫星子从王娟嘴里喷出,舒澄避了几步。
漫不经心扫过没有灰尘的袖口,“舅妈,我记得舅姥爷当年从脚手架掉下来,躺在床上大半年,你好像也没回家看过,舅妈这么有良心,一定是我记错了吧?”
“你!”王娟咬紧牙关,手指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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