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叙
三月,宜宁的春天真正到来。
告别寒风和薄雪,万物复苏。
时隔四年,舒澄再一次踏入宜大校园。
这次她来是为了拜访韩育,当年韩育一个人回国,她跟另一位同学全都留在德国研究所,算下来两个人也有三年未见。
站在办公室外,舒澄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手擡起来半晌,迟迟不敢落下。
她没脸见韩育。
犹豫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要进办公室吗?”
舒澄回头,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孩,娃娃头,捧着一叠资料歪头看着自己。
她点点头。
娃娃头女孩越过她,将门直接推开,“门没锁,直接进好了,你来找韩老师?”
舒澄嗯了一声。
“韩老师不在,去开会了。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回来,你在这等一会儿吧。”
女孩看起来像是某个年级的团支书,在办公室轻车熟路放下资料,又跑到韩育的档案柜翻找,口中念念有词,“16年那篇AI引入心理学的研究论文放在哪了呢……”
舒澄:“第三列第四排,你看看有没有。”
女孩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舒澄,半信半疑找过去,果然找到了那篇论文,她惊奇道,“你也是韩老师的学生吗?我是21级的李舒念。”
“怎么称呼你?”
舒澄下意识闪避,模糊回答:“我姓舒。”
“阿呀好巧,我名字里也有一个舒字,你是学姐?还是韩老师今年的研究生呢?”
“我是17级的。”
“学姐好。”李舒念坐在舒澄对面,见她四肢僵硬,调节氛围道,“你是来看韩老师的吗?学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她背影活泼地去接了一杯水,放到舒澄面前。
舒澄道谢。
“学姐,你还在读书吗?还是工作了呀。”
“在上班。”
“啊。”李舒念道,“方便问一下你在哪里上班嘛?”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其实我对未来有点迷茫,还没想好毕业以后是直接工作还是继续考本校的研究生,跟韩老师一起深造。”
“学姐,心理系在外的工作是怎样的呀?”
舒澄扣着一次性水杯的缝合边,说出的话有几分涩,“我是总助。”
李舒念一愣,很快揭过。她没放在心上,大学毕业以后的工作跟本科没有关系很正常,只是她看这位舒学姐外貌温柔,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某个医院的心理医生或者什么其他跟心理有关的工作。
聊了一会儿,李舒念刷手机玩。
她在宜大论坛浏览帖子,噗嗤笑出声。
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身边还有一位学姐,她有点害羞,解释道:“我在论坛上看到一篇帖子,觉得挺搞笑的。学姐你在宜大读书的时候有关注帖子吗。”
舒澄关注的少,但是叶从容可是论坛冲浪王者,多少次深夜冲浪看到了别人冲动之下发出的夺命大瓜。
她道:“有玩过。”
“那正好诶。”李舒念把刚才看到帖子跟舒澄讲,“我刚才看这个帖子说的就是学姐你上大学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你记不记得18、19年的样子,有一个叫段斐的学姐,砸了六七万块钱把自己的澄清贴在论坛置顶一个月的事?”
舒澄杏眸微动,“有点印象。”
“哈哈哈哈有个人效仿她也挂置顶,然后自己的帖子没到时间被撤下来还发消息吐槽管理员,结果被扒出来她才充了一千多块,根本没像吐槽贴里说的那样充了五万。太小丑了,发帖的人本来就是化学系一个很抽象的学妹,平时就喜欢在朋友圈盗图充大款。”
李舒念说起八卦比刚才话多很多,舒澄觉得她肯定跟叶从容能聊到一起去。
李舒念惋惜叹了一口气,好奇问:“所以当年那个帖子真的在置顶挂了一个月吗?”
“嗯。”
不光如此,段斐后来还斥巨资把学院对孔苓苓的处罚公示投流挂在论坛半个学期,导致后来孔苓苓见到她们都躲着走,连白眼都不敢翻。
想到以前的趣事,舒澄弯了弯嘴角。
以前,真开心啊。
李舒念啧啧道,“太有钱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方向传来。
舒澄掩盖内心慌乱,擡头。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鼻尖顿时一酸。
韩育看到她,愣住了。
“舒——”
“韩老师!”李舒念以为韩育在叫她,骄傲地拍着胸脯,“我可一上午把班里所有人的材料都收齐了,厉害吧!”
“舒念。”韩育从震惊中回神,抽空敷衍自己的学生,“挺好的,下午你是不是要用我电脑在系统里录消息?”
“对的老师。”
韩育看着舒澄,脸上笑了笑,走到办公桌旁将电脑开机,“密码0725,你在这用着吧。”
“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啦?”李舒念显然跟韩育关系很好,笑嘻嘻的坐到电脑旁边跟她开玩笑,“老师你下午不在吗?”
“我跟你学姐有点事要说。”
韩育注视着舒澄,“出去走走?”
舒澄起身,“好。”
…
从容小酌咖啡馆。
韩育百感交集,“从美国回来了?”
“来出差,估计过几个月就回去了。”
韩育:“在邓曲那里做的还可以吗?”
邓曲的父亲跟韩育有私交,当年舒澄被德国研究所被辞退,走投无路时,是韩育帮她向邓曲引荐,后来她才能留在邓曲的秘书团队,做到今日。
“还可以。”舒澄摩挲着陶瓷咖啡杯的花纹,温热的咖啡透过杯壁传入她指尖,“知道宜大开学了,所以来看看老师。”
韩育注意到舒澄眼底的乌黑,“还在做噩梦吗?”
“嗯。”
“这种事急不得,慢慢调养吧,当年并不是你的错,别太苛责自己。”
舒澄轻轻摇头,对韩育露出一个笑,“就是我的错,老师。如果我没有忘记,如果我那天出现,Elias是不是就不会自杀。”
韩育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是舒澄的心病。
当年舒澄在德国研究所负责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研究项目,她的患者里有一位十七岁的德国少年,曾在自杀前一天约她见面。
也是那次,他们所有人才知道,舒澄居然患有心因性失忆症。
不知道前一天那少年说了什么,触发到舒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强制删除了她在那天跟少年的约定,等到第二天少年的家长崩溃愤怒寻来时,一切都晚了。
那个约见舒澄的少年已经投河自杀。
少年的父母在研究所一通乱砸,质问舒澄为什么不出现,明明他们的儿子很期待这次见面,她明知道儿子有心理问题,为什么还故意选择忽视,故意不赴约。
那时舒澄还不知自己患有心因性失忆症,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少年父母的指控,她心里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她脑海里全然没有半点少年曾约她见面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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