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虽说长这么大了,但南菀那颗为人父母的心终究还是悬着,怕就怕出什么变故。即便如此,她也没觉得错在温倦迟。
但显然温倦迟并不这么想。他沉默地听,听完扶南菀坐下,眼神黯淡地偏开一点,“阿姨你先听我说吧。”
……
一个人说,三个人听。温倦迟叙述的时候是旁观者,冷静自持,一点不顾故事里的他,表述里还在下意识地给他揽责。听得南菀和肖昀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只觉得被吸了精气似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傅暄一贯淡定,这会也是挑起眉,似有些诧异,接着又想到什么,偏开头来。
事情大致说到最后,并没有出现“叶文”这个名字,但却在温倦迟心里滚过不知多少遍。他是在快到医院时收到温成消息的,是他逼迫查的东西,关于那个“叶文”。
上面附有照片,只一眼,温倦迟就认出这是学校里见过几次的那个眉骨上有疤的人。他先前以为那一两次隐隐的冲突单纯是这人有毛病,直到这会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其实温成捡到人后已经查过一遍了,只是他自视甚高,又想了这么个绝妙的计划,并不觉得一个高中生能给他找什么麻烦,所以查得很浅薄。但这会,在温倦迟的“督促”下,查出来的却是三四页纸,一直到快七八年前。
七八年前,叶文母亲在一富人家当保姆,把人小孩关在地下室几天,状况严重,被告上法庭,判坐牢两年,外加赔偿。一年后于监狱发疯,转精神病院,又一年,被丈夫带出院,随即离婚。
彼时叶文也就十来岁,只知妈妈给富人小孩当保姆结果坐了牢,家庭就此分崩离析,没了爸爸疯了妈妈。他见过那小孩一两次,又因着他抢了自家妈妈的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老早看不顺眼。从此,嫉妒与憎恶的种子悄然种下,在艰难的岁月里生根发芽。
张玥那会还没有特别疯,离婚后带着叶文回了老家。温倦迟扫过那行地址,捏着纸的手因为巨大的荒谬而颤抖。他想起之前在巷子里,冲过来的疯女人,一瞬间像是被车窗外那大雨淋过,从头凉到了脚。
难怪,难怪……
难怪那之后好几天南肆总是走神,眉间会蹙着,像是有什么弄不明白但又甩不掉的东西。
第一次窥见那血淋淋的真相,温倦迟坐在昏暗的车厢里,在巨大的荒谬中,他疯狂又冷静地想,这一次一定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让他们知道,有些人不该碰,就最好夹着尾巴自觉躲远点。
十七岁的少年在这晚成年,为了让疯子见血,与魔鬼交易。
……
整件事离谱过了头,因为顾及到南菀,温倦迟模棱两可地用了“某个人”替代,大抵还是想留些念想,话语间不经意地将此人同温成独立开来。
最后,他一顿,说,“阿姨,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会处理好的,您别担心。”
南菀哪会同意,端出家长的样子,语重心长里带着点缓解气氛的幽默:“小迟啊,老话说的是小孩不要插手吧,哪有大人放着不管的道理,阿姨还要麻烦你陪阿肆呢,你忙去了阿肆怎么办。”
“不麻烦,可以电话处理的。”温倦迟即刻便应下后一件事,但对前一件依旧没改口,只是换了个说法,“阿姨,还是我来处理吧。您也要休息的。我成年了,而且这不是有肖哥吗,他们跟林队对接过,加上我就可以。”
南菀表情一看就是还没松口,这么大事别说她定不会善罢甘休,告那也是要告的,怎么可能让几个孩子去。
旁边眯眼瘫着的孩子——肖昀睁开眼,和温倦迟一个对视后,“嗐”地一声,朝他姐笑道:“姐,这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反倒是南肆需要你和医生沟通啊是吧,咱对这都不熟啊。警察那已经有证据了,人也去抓了,说不定一锤定音都不用咱告呢,你说是不是,就算告,那证据都有了,不就找个律师的事吗,姐,你看他——”
肖昀拍着一边傅暄,推销似的:“正经大公司总裁,好律师那不伸手就来的事,定告得那人倾家荡产。”
“还有这位,温小公子,”肖昀笑眯眯地想起主事的是温倦迟,“从损大叔那一套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说不定还能逼得那损大叔也必须帮咱呢。”
“你说对吧,姐?”
一件几人忙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的事,还有一位在病房躺着,被肖昀三言两语说成了“啥事都没”。南菀目瞪口呆,一时没从肖昀的“花言巧语”里回神。
旁边“正经大公司总裁”和“温小公子”则一脸无语地看着肖昀,而肖昀本人瘫得更舒服了,丝毫不加理会。
最后说服南菀的,是她需要跟进医生这事。
夜很深了,昏暗压在人眼皮上。肖昀和傅暄先回去了,南菀也走了,不过是回去给南肆拿衣服,她本来准备拿了就回来,但被温倦迟好说歹说劝住,他已经很久没说过那么多话了。声音越发暗哑,最后他一个人回到病房,枯坐了一晚,中途有趴在床边睡一会,那是南肆往这边翻过身,他捏住了他的手。
天亮以后,南菀来替班,温倦迟暂时离开。他昨晚扯上肖昀,不过为了让南菀更放心,真正行动,其实只是他跟温成的事。肖昀自是知道这一点,他提前告知了林队,随即把林队的电话发给了温倦迟。这还得亏温倦迟法律意义上算是成了年,不然林队还真不一定同意。
这天,温倦迟去了趟警局,帮助警察确定了嫌疑人。他在那得知现场发现一只录音循环播放器,有损坏,技术人员正在修复。而对于里面有什么,他总觉得不安,不是对案情有什么影响,而是南肆。昨晚医生说的刺激因素,很可能和那只播放器有关。
剩下的便暂时没什么事了,毕竟人还没带回来。温倦迟中午就回了医院,让南菀去吃饭,自己虽则一天没吃,却并不觉得饥饿,委婉拒绝了南菀带饭回来。
南肆还没醒,算起来睡了有一天半,温倦迟私心是希望他多睡会的,但又怕他不醒是被梦魇住,一个人害怕。好在是目前尚且看不出来那般迹象,南肆手伸出被子外,被他轻捏了会,给塞回被子。
短信里还在同温成交易,那边也在跟进警局,深怕把自己搭进去。不过这事只要稍微变个说法,就是叶文利用温成,虽说高中生干过副总裁听着很扯,但“证据”摆在那,不服也得服,反正疯子疯起来还真指不定会怎样。
温倦迟手握着筹码,虽说一部分已经被温成想办法弄无效了,但还算剩下一些,拿出来也能让他脱几层皮。温成好不容易到那个位置,自然是不敢踏错一步,但他作为商人,也总有手段讨回一些东西。一出下来,他是彻底知道他这儿子的软肋在哪,好好利用一番,还是能达到最初的目的的。
温成沾沾自喜,殊不知,之所以有这场交易,就是温倦迟知道,除非他走,否则这件事无解。
或许一开始是有的吧,只是偏着偏着,只能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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