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兰道:“应该是认得的,他家里有很多医书。”
姜雨道:“你去过他家?”
青兰含笑道:“离这里不远,沿着小溪尽头那座石头房子就是了。我偶尔会去喝茶。只是他很忙,也不说上什么话。”
她说得坦荡,姜雨越听越不是滋味。
感情上虽然不讲先来后到。
但那小何郎中才来多久,这么快把人截胡了?回想起家里一堆的药材,都是他送的。用心可见一斑。
“他叫什么名字?”
“姓何,”青兰定然道:“我听孩子们叫他小风哥哥。”
姜雨手里的书啪得掉在地上,棉线断了,纸张四分五裂。
青兰蹲下去捡起来。
姜雨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他叫何小风?”
“是。”
……
沿着小溪尽头,石头房子静静矗立在山脚下。骏马涉过潺潺溪水。姜雨手握缰绳,纱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满院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主人不在家。
她下了马,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只是一个非常的简单的动作,却用了许久时间。像是被门口木栓上的木刺扎到了拇指。低头一看,没出血,丝丝刺痛隐没在皮肉底下,唤醒某些尘封已久的情绪和记忆。
地面土壤松软,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像是从山里挖的。院子的布局草率凌乱,却又透露着浑然天成的自然气息。檐下风铃作响。她翻过一片巴掌大的河蚌,看见上面用石头刻着“何宅”二字。
屋门并没有上锁。
里头乱中有序,比院外整洁许多。
桌上摆着灰棕色茶壶,水是温热的。主人应该刚离开不久。
许是被人匆匆叫走,碗里的南瓜窝头才吃两口,边缘的咬痕呈现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形状。碗底压着一本医书,字迹密密麻麻,四处打补丁。皱得像咸菜。屋里只有这一张凹凸不平的木桌。他吃饭在这,看书也在这。
窗户上风光通透,一览无遗。能看到远处小溪上的木拱桥以及岸边丛生的芦苇。
姜雨在屋里走了一圈。里头陈设简单明了,没有太多东西。床是竹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随意搭着一件洗干净的浅蓝色布袍,有阳光晾晒过后的皂角芬芳。她伸手触碰,布料柔软冰凉。拇指里扎进去的木刺又开始隐隐作痛。
姜雨坐在床边,想象屋主生活在这里的模样。
天边云彩忽明忽暗。
石头房子像座洞xue,住着一只蚂蚁。有足够的光照进来。
屋主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光着脚从小溪里捡河蚌,把肉做成汤,蚌壳刻上字挂在门口。他挖草药时留心好看的野兰花,移栽到院子里。自己做南瓜窝头,也会临时起意捏出兔子和小狗的形状。
他一个人安宁而认真地活着,由着某种传承或是兴趣使然,自学医术。
他的抽屉里码放着成捆的草药,纸包着的药丸,罐装的药膏精油……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研制这些东西需要耗费大量心血和精力。他没有帮手,只靠自己,做出来的废料应该要比成品多出好几倍。繁忙程度应该是难以想象的。
姜雨想象他的身影在屋里走动。
白天匆匆忙忙。
夜深人静时,才能稍微闲下来。他点一盏灯,伏案读书。木桌上淌着一道道烛油残痕。大概是经常通宵,靠茶水续命。他是不是连觉都很少睡?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所以床褥如此平整。
姜雨在床上合衣躺下来,闭上眼睛。思考孟留真来到这里过苦日子,是不是孟家出了什么重大变故。他这个人没有大志向,依靠惯性活着,无论命运产生多大的偏移他都会试着跑回原处。所以姜雨当初抓他,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在他的心底里,孟家才是他真正的家。能让他如此决然地背叛过去重新开始,必然是受到了强烈刺激。
那刺激会是什么?
姜雨渐渐闭上眼睛,有点想不明白。其实她跟孟留真的那段在客栈下分道扬镳时已经结束。孟留真做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但听到青兰说小何郎中名叫“何小风”时,她还是情不自禁来到这里,推开一扇不该推开的门。
幸好,孟留真不在。
姜雨深吸一口气。
她抚平床褥上的褶皱,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走出门。只见骏马低头吃草,旁边站着瞠目结舌的阿狗。阿狗手里提着一坛黄酒何一吊新鲜猪肉。他刚从屠户家回来,看到三姑奶奶的马在孟留真家门口。他人都傻了,讷讷地喊道:“三姑奶奶?”
阿狗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语无伦次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要告诉你……”
姜雨打断他的话,“走吧。”
阿狗给姜雨牵马。回去路上,他提心吊胆,生怕姜雨治他一个知情不报的罪。但屡次三番想开口,都被姜雨截断了。姜雨似乎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你买的酒肉是预备明天吃吗?”
“是啊,”阿狗小心翼翼道:“那个您前两天说,要给五爷补过一个生辰。正好今天有新鲜猪肉,我就去切了一块最好的……”
“很好,那明天请五爷过来吧。”
“哦哦好的。”
阿狗一头雾水,越发看不穿姜雨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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