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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故(1 / 2)

生变故

看着花游笑那张痞里痞气的笑脸, 凤曲实在有很多问题。

但这些问题都在紧随而来的奔跑中被颠得烟消云散,四下蛇群如浪,都被众尸层层拍开, 花游笑抓他的手劲儿奇大, 俄而拉起凤曲, 连蹦带窜地在树梢上一挂。

在一瞬的失重感后,二人荡向了厚厚的林叶, 很快就消失在小野的视野里。

下坠中凤曲快要压不住尖叫,但花游笑先他一步落地, 而后把他后领一扯。

凤曲借力在某棵树上一蹬,才算有惊无险地落在平地,踩得一地落叶嘎吱作响。

花游笑眯眼张望,笑说:“好,甩掉了!”

凤曲的心脏跳得厉害, 平息了一会儿呼吸,才擡头瞪他一眼:“你偷了铃铛,还好意思吓人?”

花游笑眨眨眼睛,又惊又笑:“天,我拿回自己的东西,居然成了‘偷’了?”

“所以之前招鬼吓唬人的也是你?”

既然已被戳破,花游笑也不打机锋,坦然道:“是我啊,好玩吗?”

凤曲怒气顿生,竖起手指就想指着他的鼻尖开骂。

但忌惮着深山老林,不知还藏着多少花游笑的尸体, 又见对方一副自信满满、游刃有余的笑脸,凤曲咬咬牙, 放下手:“我几时得罪你了,非要追着我吓?”

“你?你没得罪我啊。”花游笑说,“只是吓你最好玩嘛,那个小姑娘也不错,你俩真有意思。”

凤曲:“……”

半晌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回应:“您过誉了。”

花游笑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是乐不可支:“不过我这样英雄救美,你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感谢,而是质问我。凤曲老爷,这可让我有些寒心。”

“……不要乱用成语,我多少还是能听懂一些。”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文盲呢。”

“………”

花游笑撕破了那层不算高明的伪装之后,说起话来着实是不留余地,越发气人。

凤曲忍耐片刻,另起话题:“你不是考生吧?为什么会在这时候上山?”

花游笑一耸眉梢,席地而坐,接着仰头对凤曲微笑:“这片山头又没被观天楼包场,小爷我凭什么不能进呢?”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想问‘摇光’和我的事嘛。”花游笑笑眯眯地对他招一招手,“来,坐,谁也找不着我们,现在就慢慢聊咯。”

他这态度实在有几分古怪,凤曲半信半疑,但身处山中,除了仰仗花游笑,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孤身一人走出山区。

斟酌数息,凤曲心下一横,撩衣盘腿坐了下来:“你要聊什么?”

“就从我们上山的目的聊起吧,坦白说,我的确是有求于老爷。”

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花游笑本人却坐得端正了些。

他摸出自己的银铃,挥退了周围待命的尸体,发觉凤曲明显因此放松些许后,花游笑眯了眯眼,忍俊不禁:“看到老爷这种反应,我真的会很有成就感。”

凤曲:“……”

凤曲:“我会感到不适。”

“好吧,言归正传。”花游笑啪地打了一记响指,笑问,“刚才和你一起的是谁?我看你的同伴追得那么着急,肯定不是朋友吧?”

凤曲惊讶于他从这么早就看到了众人的争执,而小野和商吹玉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

包括他也一门心思琢磨着小野的身份,对于花游笑的潜伏毫无预感。

但面上总不能露怯,凤曲定了定神,道:“我是偶然遇上他的。比起那个,你到底为什么上山?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一个人跑掉?‘摇光’到处找你,又是什么原因?”

“这么多问题,要我先答哪个?”

“每个都要。”

花游笑摆出一副既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凤曲别开眼,实在不想和这个虚假的家伙飙戏。

花游笑便开口作答:“我找上你们就是为了拿回铃铛,有机会拿走,当然就跑路了。不过我也遵守诺言,让你们见到了‘摇光’,是不是?”

凤曲回忆起微茫当时凛冽的杀气,他无比确信,寻常考生一定不会像他们这样,一进令仙县就遭遇这么严肃的埋伏——那不是考核,微茫在一开始是真的想置他们于死地。

事后胡缨也没有明说,但毫无疑问,那些让人险些不能招架的杀机,都是奔着花游笑而来。

假如他们不是“考生”这一身份,或者和花游笑当真有什么牵扯,微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而花游笑明显也是知道微茫在追杀他的。

那晚提前脱离他们的举动,既可以解释为花游笑准备坐视他们送死,也可以理解成他不忍心拖累他们,也没打算拉着他们陪葬。

……但看花游笑这副性格,凤曲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远比后者要大。

花游笑问:“你偷偷摸摸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凤曲道,“你继续说。”

“好吧,谁让我确实很好奇你手里的情报呢。”花游笑摇摇脑袋,从实招来,“想必你已经从观天楼的口中知道‘诅咒’一说了,实话讲,我从来对官府没什么信任,也不相信把受到诅咒的人交给官府就能被妥善安置。

“当他们四处搜捕疑似遭到诅咒的人,我就察觉到有些不对。那些人没有一个回家,后来赶去官府问话的,也几乎都被一起带走了。宣州南还隔得远,大家只是道听途说,但宣州北的百姓还能一无所知吗?总会有一些试图往明城或者宣州南逃跑的。

“扯得远了。总之,那些人最终也没能带回什么消息,据说从北向南的城关都被严密封锁,寻常百姓一筹莫展,但你看,这不就是‘江湖人’出动的时候吗?”

花游笑撩起一丝头发把玩,面露寒色:“我说丐帮集会,也不是骗你们的。是真的有t这么一次集会,也是真的想给官府施压,因为……丐帮里也有很多兄弟出现了那种症状。”

凤曲微怔:“连丐帮也……?”

“我们的弟兄走街串巷,染上诅咒也不是什么怪事。可官府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病了的弟兄看似是被接走收治,但你说,那收治的地方得有多大,才能容下这么多的百姓和一群花子呢?大家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都胆战心惊,派了个弟弟偷偷跟上官兵,看他们把花子都带去了哪里。”

他一边说着,拳头却慢慢地紧了:

“……带去悬崖边上,一个个推下去。连一把火、一抔土都不浪费,命贱的东西,反正没有户籍,多一个少一个就跟耗子一样没什么差别,死前能派专人处理一下,已经让人感动极了。”

凤曲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多荒谬哟,人走之前,大伙还怕他们被收治后太冷,有人把心善的小姐老爷送的棉被都给那几个病着的裹上。想着哪怕是花子,要去跟这么多人同吃同住,至少体面点吧……呵,可惜这体面,只有崖底殊途同归的死人才能欣赏了。”

说罢,花游笑指指自己,轻佻地一笑:“老爷别看我长相英俊、武功超群,其实我性格也很体贴呢。各方兄弟平时互相照拂,既然好不容易把话带到我的耳边,那我可不能不管呀。”

他说得那么轻易,凤曲却感到无比的沉重,好半天都无法找回声音。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瑶城河里的浮尸、宣州崖底的冤魂。

官府不明事理,江湖斩草除根,人人都把人命说得那么轻飘飘的,擡手生,翻手死,究竟是文明的兴盛,还是人心的恶堕?

凤曲心里传来怦怦的鼓噪,压了好一阵,才颤声询问:“那你亲自过来,是想逼官府给个说法吗?”

“说法?人都没了,我才不要那东西。从十天前,大家就开始躲避官府,抵死不愿交出兄弟。但那该死的诅咒到底怎么驱除,一群花子有什么办法。原本想向八门行者求助,可是发去的信件杳无回音,只有答非所问的一句‘集会’。不过,我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一步险棋,而我非走不可。”

花游笑道:“我来这里,还没时间跟官府算账。我要找到破解诅咒的法子,保下现在的兄弟,那才是重中之重。”

凤曲问:“把你这个赶尸人也一起叫来的‘集会’……就是让你们故意引起‘摇光’注意?”

“啊——”花游笑笑得意味深长,“丐帮集会看上去不是很像要和官府叫板吗?她急着在令仙抓人,一心以为我是来寻衅滋事,自然想不到我会藏在不正山上,和这么多的考生共处吧?”

凤曲:“你这人真是……”

花游笑微笑着点头:“真是聪明绝顶。”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花游笑说的这个思路,的确有他的道理。

而且藏在深山之中,既有地形优势,又有考生掩护,对花游笑而言实在再方便不过了。

那位首先提出这个建议的“八门行者”更是深不可测,希望今后不要成为对手才好。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在山上要怎么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

花游笑猜出他的心思,即答:“不管是什么诅咒,只要杀掉蛇妖就好了吧?”

凤曲:“……”

难怪他刚才第一句就问小野的身份,说不定早就有所猜测。

花游笑果然问:“所以那个和你走得很近的孩子,就是他们口中的蛇妖?”

凤曲不愿回答,却也不能不答。

半晌,他开口道:“我不能让你动他。”

“为什么?能有什么比考试更重要?你们的考试不也是杀掉他就可以了吗?”

“……明明你自己也不完全相信那是‘诅咒’吧。”

花游笑噗地笑出声来,一边捧腹,一边对凤曲抱拳行礼:“聪明聪明,老爷真是洞察人心。”

凤曲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

他只是莫名觉得,花游笑整日与尸同行,却说不定比常人更尊重生与死的界限。

或者,正是因为他足够了解死者,才有可能敬畏生命,慎对自己的力量。

凤曲低眼,呼吸渐渐沉重,而后,他也缓缓攥紧了拳:“我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就对官府横加指责。有关此事,我会去查证,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能找到破解诅咒的办法,一定会转告给你。”

花游笑当即大笑,笑声之后,便问:“那我要用什么来交换?”

“……交换?”

“你的同伴里有神医弟子,有凤仪山庄的公子,那个蛇妖对所有人都杀伐果断,唯独对你青眼有加。凤曲老爷,我一早就觉得你是唯一能破局的人,但破局的代价绝不会小。我要是你,就直接杀了蛇妖,随便这诅咒破不破呢,反正考试结束,你大可拿了信物走人便是。”

凤曲听他说着,眼睛越瞪越大。

——他完全没有想过还能做这种事!

花游笑从他脸上看出了这份震惊,于是连花游笑也变得惊奇:“你居然是个真正的侠客?”

凤曲:“……”

凤曲:“我很不像吗?”

花游笑久久注视着他,又一次噗嗤大笑出来。

两人正笑着,忽然听见草叶婆娑的声音,远远地还有争吵的动静。人声略有耳熟,听上去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但还压抑着火气没有动手,凤曲被转移注意,从地上爬了起来,拨开长草去看。

只见深过腰际的草丛深处,两道白衣人影正轧草拂叶而来。

花游笑也跟着站起,放眼一看:“呀,是两个没用的公子哥。”

凤曲悚然一惊,转眼看他:“什么公子……”

花游笑耸耸肩膀,眉眼弯弯:“我说漏嘴了?‘天权’好像还不想被人发现身份,那我就继续帮你保密好了。”

“你——”

“嘘,”花游笑道,“我很烦他的,是为了你才一再忍耐。所以,就算是为了让我闭嘴,或者为了让我别对蛇妖动杀心,老爷可要好好帮我的忙啊。”

说罢,他一手拉起凤曲,对着尚未注意到他们的二人吹了一声口哨。

商吹玉立即看了过来,花游笑旋即长笑:“两个废物,连凤曲老爷这么醒目的宝贝也能弄丢,赶紧跪下给你们花爷爷磕头道谢,再备足了银子过来赎人吧?”

“老师——”商吹玉压根不予理睬,拔腿飞奔过来,秦鹿紧随其后,也似大松一口气。

花游笑也不是真心找他们讨钱,吹着口哨松开凤曲,商吹玉也奔至跟前,一把搡开花游笑,仔仔细细检查起凤曲全身。

秦鹿则端袖跟上,分出一丝耐心应付花游笑:“多谢。”

花游笑轻哼一声,不搭理他。

而商吹玉紧张兮兮地把凤曲看遍,仍然意犹未尽:“老师受伤没有?那混账对你怎么样?碰了你什么地方?我们回去好好沐浴……都是我没用,要是我再快一点,要是我没有把你交给别人,要是我再细致一点……”

凤曲被他折腾得晕头转向,急忙道:“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呢,你们受伤了吗?”

其实在场四人都很潦倒,只不过花游笑落魄惯了,也不是什么稀奇。

但商吹玉和秦鹿连夜奔波,浑身都是灰土残叶,看上去实在狼狈得异常。凤曲想,他自己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老师别多想了,你已经受惊过度,不用在意我们。”商吹玉一边说着,总算看向花游笑,“无论如何,今晚多谢你了。”

商吹玉鲜少对人说抱歉、谢谢一类的词句,他总是眼高于顶,既不同情,也不求助,连客气都很少见,忽然听他开口,连花游笑都有几分惊奇。

花游笑笑道:“好勉强的谢谢,不过还算入耳,我就笑纳了。今晚先就这样,凤曲老爷,记住我说的话,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就准备办事吧,我的耐心可不算多。”

叮铃铃的铃铛声又因花游笑的动作而作响,凤曲迟疑一会儿,“哎”地叫住了他:

“我不是因为怕你的威胁才去做的,你也不要想什么‘交换’不‘交换’。既然你嘴上总叫我们‘朋友’,就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了。”

花游笑的背影一滞,慢慢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原来老爷是在帮我这个朋友。”

“……不是。”凤曲一板一眼地解释,“即使我不认识你,我也想救包括花子在内的所有人。如果找到办法的是你,你也不会只救丐帮的。”

花游笑默然片刻,缓慢卸下笑容,眸色发暗。

须臾,他t又弯起眼眉:“老爷,你果然洞察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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