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谢玄奚随金吾卫进宫, 到了御书房外,便有内侍迎出来,弓腰垂手,恭谨道:“谢大人, 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谢玄奚垂眼, 应了一声。
等候多时。这意思是徐瑞的死讯一出就传进了宫中?
谢玄奚思量着, 又道了声谢。
内侍却不再言语,好似他什么都没说过一般。
进了御书房, 皇帝正在煮茶,桌上两摞公文都成山,看不出哪一摞是待御笔勾画,哪一摞是已经朱批。
谢玄奚到皇帝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陛下。”
皇帝眼也不擡,淡淡“嗯”了一声,为他分了一盏茶, 推到他面前:“坐。原想让你尝尝太平猴魁, 但今年的新茶尚未开采, 不如尝尝这明前龙井。徐瑞死了,以你所见,是何人为之?”
谢玄奚正襟危坐,小心打磨着措辞:“微臣尚且不知徐大人之死因, 不敢妄加揣测。”
“你来之前, 卢家递了折子进宫, 说徐瑞之死可能是孟惟清一手造成, 恳请朕下旨将其收押。”他擡起眼, 看向谢玄奚,又看似随意道, “既然你说不知死因,不敢揣测,那你便去看看,看完之后来告诉朕,如何?”
谢玄奚垂眼饮茶,好一会儿,方才起身,拱手作揖:“微臣遵旨。”
宫门外,将郡主平安送回府中的苍叙正焦急地等待着。这么晚了,天家宣召,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还有徐瑞那边,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死了。一个五品侍讲,究竟要做什么,才能惹下杀身之祸?总不能是天生倒霉,无端受害吧?还有卢家那脏心肠烂肚眼的货色,人都死了,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孟惟清也拉下马,大半夜便带着人去了孟家。
他惆怅地擡头望了望隐约的月色,才太平多久,又要起腥风血雨。定京城这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晴下来。
他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而宫门中开——自家公子出来了。
他连忙迎上去:“公子,陛下召您说什么?”
说什么?
说太平猴魁没了,就换明前龙井;徐瑞死了,便该保孟惟清。
谢玄奚登上马车,按了按眉心:“去大理寺,查徐瑞的死因。”
苍叙眼皮抖了抖:“陛下命您查这个案子?那咱们先去孟家吧!卢诚已经带着人去孟家闹事了,说什么都要孟惟清给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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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紫薇巷里孟家门前却是一片火光冲天,周遭邻里听着外头传来的砸门声叫喊声,纷纷紧闭门窗,也有那等胆子大的,披了衣裳出门来看热闹。
谢玄奚马车到时,孟惟清正在门口与卢诚对骂:“你说我杀了徐瑞,你有什么证据?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徐瑞托梦给你了?天子脚下,难不成你卢家人,不用真凭实据,只一张红口白牙,就能给人定罪?你这么厉害,大理寺刑部岂不如同虚设?朝廷一年得给你们发多少饷银啊!”
卢诚指着他的鼻子,怒不可遏:“我说的不对?我的人都看见了,前天晚上在蘩楼里你与他当众争执,事后你对他怀恨在心,便痛下杀手!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况且徐瑞生平从不与人结仇,除了你还能有谁如此恨他入骨?他死了,不就正如你的意?!”
“你的人看见我杀了他?我怎么杀的?让他出来,我倒要好好问一问!”孟惟清觉得这些京官简直莫名其妙,他出门喝个酒,还不能同人吵架了?又不是修闭口禅。人一死就赖他头上,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怀着兴师问罪之意,一脸趾高气昂的卢诚顿时卡了壳。
仵作还没验尸,他怎么知道徐瑞怎么死的。
好在这时候谢玄奚的马车到了,随后赶来的还有接到传唤的大理寺一干官差,作为与谢玄奚打交道最多的李节风光荣领命,走在为首的位置,远远见着谢玄奚便开始拱手与他打招呼,又看向卢诚:
“我们都知道卢大人急于为徐大人抓住凶手,讨回公道,但徐大人死因尚且还未明了,卢大人不妨与我们同去大理寺,静待仵作验尸的结果。”
卢诚眼珠一转:“好,我去,孟惟清也去!”
谢玄奚正待说话,孟惟清已经冷笑着开口道:“去就去!”
一行人回了大理寺,李节风立时便向差役问道:“仵作呢?可验过尸了?怎么说?”
差役肃声答道:“仵作说,徐大人乃是被淹死的……”
卢诚一听这话,立马又跳出来:“这就对了!蘩楼就在春荫河边,你和徐瑞当街争执后,心中不忿,于是等他从蘩楼离开,就将他推进河里淹死!孟惟清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惟清无辜摊手:“可我夜里从蘩楼回去时,身边并非无人,工部李大人,左春芳马大人,皆是同我一道回的紫薇巷,不信的话你可以将他们叫过来。”
卢诚怒喝:“谁不知你们是同年进士,交情甚笃!他们肯帮你作伪证也不稀奇!”
一进衙门,从差役口中得知了仵作验尸结果,便去查看徐瑞尸体的谢玄奚回过身来听见卢诚这一番话,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提着他的衣领,将人扔进了玄武湖里,卢府仆从见状,连忙要下水去捞,却被明晃晃的一柄长剑划过眉心,剑锋所过之处,家丁们俱皆后退,不敢造次。
等水里的人从一开始的猛烈扑腾到水面渐渐平静,没什么水花后,谢玄奚微微颔首,得到示意的苍叙才收了剑,足尖一点,进到湖里将人提了起来。
被提到岸上的卢诚被人按了按胸口,猛地呛出两口水才醒过来,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罪魁祸首,满脸委屈愤懑:“我要告你……”
他堂堂卢家三爷,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谢玄奚垂眼,又将他提起来,吓得他连忙大喊:“我真的要告你!谢玄奚你别以为我不敢!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谁知谢玄奚并没再将他丢入水中,反而是将他拎到了厅堂里,淡声道:“谢某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卢大人亲身感受一下,活人溺水是什么样。”
卢诚迷蒙地开口:“什、什么样?”
谢玄奚指了指他:“自是似你这般,因为费力挣扎于是衣冠不整,手掌紧握。”
卢诚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方才在水里真以为自己要淹死了,两条腿不要命地蹬,鞋蹬掉了不说,手里也抓着东西,还以为是救命稻草,结果不过是几根水草,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反观徐瑞的尸体,却恰恰相反。
他坐在地上,转过头看向差役,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就是你们仵作验尸的结果?”
差役哽了一瞬,求救似的看向李节风:“胡仵作是喝多了酒来的……”
卢诚才不关心仵作是喝了酒还是喝了尿,他又转头看向谢玄奚。
谢玄奚冷声一笑:“怎么,卢大人又要什么话要说?”
卢诚猛地摇了摇头:“没、没了!”
他怕谢玄奚再把他往玄武湖扔一次。
谢玄奚去到上首坐下,以手抵额,右手屈指敲了敲桌上的茶杯杯壁:“徐瑞失踪,谁报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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