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雨与见故人
暮春多雨, 连日的雨后空气中弥漫着雾气,廊前台阶潮答答的,底部蔓延出还未成荫的青苔。
在汴京这样的天还算好, 要是在暮春时节的江南,更加阴冷连绵, 那股子湿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穿多少衣衫都不抵用。
叶蓁蓁各房都走了个遍, 该送礼的送礼, 该打听的打听, 把自己折腾的够呛。迎来送往花的心思和体力,比单纯的挣钱累多了, 脑子一刻不能放松。
悠悠转醒的她躺在床上,从肩到腰均透着乏累酸气。该去的地方都去了, 今儿她想松快一天,上街走走。在侯府太累人了, 不是劳力的累, 是心累。
出门的时候微雨, 她带了把油纸伞。
主仆两人漫无目的地瞎逛, 全然不顾裙摆沾满了泥点。雨天摆摊的小贩很少,只有店面照常开着。
这条街多的是书房里摆的小玩意,用陶泥制成的小香炉颇有野趣, 她买了。琉璃制的忽闪忽闪的镇纸, 她买了。夹着碎花瓣的笺, 她也买了。
出书画铺时雨突然大了起来,顷刻如注, 她们急忙跑到对面的茶肆躲雨。
上到二楼寻了个带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丁香熟水和竹叶熟水, 还点了金丝党梅雪花糕。
丁香水有幽幽的花香味,很配雨天,喝着让人生出一股哀怨的惆怅。
竹叶水没什么特别,叶蓁蓁觉得她拿干竹叶泡的就是这般味道。
雪花糕是用米做的,切成四方的形状,色如白雪,质地如雪花。
上下两层白米糕中间夹着梅子酥,刚出锅还热着。入口即化,唇齿间流连着淡淡梅香。
叶蓁蓁将窗柩支起,望着雨滴砸向地面的窝窝,小小的一滴水落下能将积水砸出一个小坑,又融在一起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雨滴落在窗页上悦耳动听,空旷中淅淅沥沥滴答作响。
柳依依无小姐这般有看雨的雅致,她专心对付那盘金丝党梅雪花糕。热乎乎的雪花糕让米香显得更浓郁,香香软软的。
雨中有一人穿的像雪花糕,撑着伞走进书画铺,叶蓁蓁看到此人感觉姿态很眼熟,只是没见到正面。
“依依,你在这吃着等我回来,我去一趟书画铺。金丝党梅雪花糕不够吃你就再要点别的,别拘着。”
这些天柳依依当规矩的小丫环累了,平时她会留好吃的给她,但虞府规矩严丫头只能吃伙房做的下人吃食。
这丫头肯定好几天没吃过好吃的了,今天让她解解馋。
柳依依此人好吃懒做,不过只在小姐面前如此。大场面她还是可以稳住的,心中秉持着“不能给小姐丢人”的信念。
这就跟叶蓁蓁一样,规矩礼仪都会,但没外人的时候比较懒散。不得不说,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丫环。
叶蓁蓁怕人离开赶紧跑下楼冲进书画铺,连伞都忘记拿了。
果然是他,见到他的时候天总是不好,不是下雪就是下雨。
“裴林……”
裴望之听见熟悉的嗓音惊讶地转身,她不是在越州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的书画铺?面上依旧冷漠。
叶蓁蓁跑上前去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我呀!叶蓁蓁,其叶蓁蓁的叶蓁蓁,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他这才醒神,握拳的手放到唇边干咳了下掩饰尴尬,“叶姑娘,你怎会在京城?”
“此事说来话长,我有事要问你。”
裴望之猜到了,“我知姑娘想问何事,但在这里说不大方便,你跟我来。”
叶蓁蓁乖乖的跟着他,没有伞走在雨中显得狼狈。裴望之见她混乱的模样,将伞举过她头顶。
不知为何,他总在她散漫的时候遇到她。雪夜马车上发丝随意散着,雪天鉴湖边身上落满雪片。
现在,头发上全是纷飞的雨丝,整个人看起来雨绒绒的散着热气。还好春天穿的衣裙还算厚实,否则照她这么淋下去非湿透不可。
有没有一次她可以出现的不这么狼狈?
裴望之走到桥头岸边停住,身旁是一株垂入河面的柳树。“现在可以说了。”
方才书画铺太安静,他不想对话被第三个人听去,只好委屈她出来淋雨了。
两个人只有一把伞,无法,只能共用。裴望之尽可能的将伞往叶蓁蓁那边偏移,和她拉开距离,但收效甚微。
这是他第一次离一个姑娘那么近,他听见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
她的头刚到自己的肩膀,微仰着看他。睫毛很长,布满了雨雾。他撞进了她潮湿又清澈的眼睛里,在那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让他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成章法。
不想被叶蓁蓁看出端倪,他只能离她远些。其实叶蓁蓁沉浸在自己想知道的真相里,压根儿没空搭理他旁的心思。
“沈家贪墨案是不是你做的?”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太久,因为她的疑问。
“是,但我没有冤枉沈家。”他倒是承认的很干脆。
“用的什么手段贪墨?”她用很平静的声音继续发问。
“沈万先是擡高皇家采买的价格,从中克扣差价。这些差价他一部分用来打点官员,一部分自己留着,还有一部分私自打了兵器。
兵器是最大的过错,圣上或许可以容忍贪婪,但绝不可能容忍江山动荡。”贪墨案已有定论,告诉她细节无妨。
“沈万一个商人,他打兵器有何用?还能夺了天下不成?你见过商人当天下之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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