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终于想起,他当初为何开始留意这位并不被朝廷权贵所看好的皇子。
因为他身上有穆钱所认同的,平等、尊重等现代思想,他能站在百姓的立场,放弃一些无用的权力,真正去体会民间冷暖。
穆钱希望自己能有秦谦那样的出身,秦谦那样的能力,那样,他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是羡慕秦谦的,他想要成为秦谦那样的人。他的羡慕,他的向往,在现实的打磨中,逐渐转化成了一种憧憬,一种崇拜。
他想要让秦谦替自己实在无法完成的愿望。
秦谦是穆钱心目中最为理想的领导者模样,他想要选择与自己同样想法的人,为他效力,替他夺权,拥护他成为最高统治者。
但……他失败了。
他的自大,让他失去了选择立场的机会,甚至站在了秦谦的对立面。
他好不甘心,但别无他法。
他开始懊悔,开始自责,他甚至有想要对秦谦全盘托出的冲动。
“殿下,我——”穆钱想要告诉他,你一直在寻的人,是我。
常青是我,恩人是我,穆钱是我,赵潜也是我……
萦绕在心头的话,几乎快要冲口而出,却被忽然冒出的一张面容,全部压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说。他如今只是一枚被人握在手中的棋子,虽还未被困在棋盘之上,实则落在何处,都由执子之人说了算。
穆钱狠心别过脸,将肚子中的千言万语吞咽了下去。那些话化作一股郁结的气,堵在了他的喉头,让他觉得哽噎无比,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秦谦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却没有追问,只轻轻叫了他的名字:“常青。”
穆钱回过头来,眼眶带着不易察觉的红,用喉咙发出轻微的震动,应答了秦谦的话。
“这个。”秦谦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穆钱跟前。
穆钱垂眸,用了许久才对准焦距,将他手中之物看清。
那是一枚勾玉形状的素清虎斑玉。玉的一端用白色丝线绑紧,下端垂挂着如雨幕一般的白色流苏。
“这是当日你邀我见面时,托人带与我的玉佩。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秦谦声线柔和,明明在说一句很普通的话,却有一种莫名的安慰语气。
穆钱对玉器并不在行,但是这枚虎斑玉,是他用来表明身份的信物之一,在去见秦谦之前,他也拿着这枚玉把玩了许久。他记得,当初这玉并不是白色的流苏。
而且,他手中的那一枚,是阴阳中的“阳”,应当是上尖下圆的引号形状。可如今秦谦递出的,是“阴”,是上圆下尖的逗号形状。
这不是他的虎斑玉,是秦谦自己的那一枚。
难道是秦谦,拿错了?
秦谦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解释道:“你的玉佩一直被我放在柜中,与平日穿的衣物放在了一处,后下人浣洗时,不小心将玉佩也一起夹了进去,等洗完后才在盆底捞到,原本的流苏已经散得七零八落,我只好按自己喜好,买了新的挂上。”
穆钱原本可以直言秦谦拿错了玉,但他却像魔怔了似的,将这枚原本不属于他的勾玉收入了手中,向秦谦道谢。
将来,权力纷争开启后,他还能与秦谦像此刻一般游玩谈心吗?
他收下的这枚玉,或许在将来,会是他与秦谦,唯一的联系了吧。
悬挂在峡谷之巅的金轮躲藏进了如雾如纱的云层之中,让崖边的颜色暗淡了几分。峡谷下的风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齐向着两人涌了过来。
激烈的风将来人吹得睁不开眼。吹了没一会儿,另外一股风又从相反的方向刮来,将两人的身体往峡谷下一点点推送。
“常青。”秦谦急忙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一起稳住了身形,慢步从崖边退回亭中。
方才的凉风从穆钱的口鼻中灌入,被他吸入肺中,像是吸到了什么细软的毛发一样,穆钱控制不住开始咳嗽。
“常青,你没事吧?”秦谦替穆钱拍打着后背,半弯着腰询问他的情况。
“无事,咳咳,可能就是刚刚……咳咳咳,吸到了,咳,冷风,咳咳咳咳……”穆钱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轻拍胸口,想要缓解咳嗽抽搐带来的撕扯感。
起初只是轻微的呼吸不畅,但随着二人离崖边越来越近,穆钱的咳嗽声越发的止不住,甚至已经出现了“鸡鸣”样的吸气性吼声。
“常青!常青!”
强烈的咳嗽让穆钱越来越难以呼吸,他的视野在胸腔的抽动中逐渐变黑,意识也在一点点模糊。伴随着秦谦紧张的呼喊,穆钱的意识沉入了漫天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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