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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润笔(1 / 2)

第四十六章润笔

西汉大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提出了“秋后问斩”的理论含义。

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其认为庆、赏、罚、刑为帝王的四种执政行为,要与四季变化相适应。春夏应该行赏,秋冬才可行刑,此即后来所说的“秋后问斩”。[一]

古代的人们大多也尤为崇信神明,认为春夏是万物滋育生长的季节,秋冬是肃杀蛰藏的季节,这是宇宙的秩序和法则,人间的司法也应当适应天意,顺乎四时。[二]

故晋律规定:从立春到秋分,除犯恶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杀主之外,其他罪均不得春决死刑。[三]

今日,江鸣川酉时下值时,雪已经停了。

冬季昼短夜长,虽是酉时,却已是金乌西坠,暮色四合。

长安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嘈杂声不断。连着下了几天的雪,路上积着快一尺深的雪,沿途铺子屋舍的屋檐下结出长长的冰棱。马缓慢地走着,呼吸间口鼻处氤氲着热腾腾的白气,每走一步都会深深陷进雪地里,然后再把马蹄拔出来,如此循环着,着实令马上新任的驸马都尉感到颠簸,也让身后跟着的随从感到昏昏欲睡。

远处忽听得官兵吆喝着开道的声音,主仆二人的神思在一瞬间清醒。街上的喧嚣戛然而止,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数百名金吾卫押送着一队囚犯,浩浩荡荡地自远处走来。

单薄惨白的囚服,赤脚走在寒冷的雪地里,他们披头散发,面上冻得发紫。而囚犯们双手佩戴的铁镣铐在夕阳的余晖中闪出令人窒息的血色光泽,配合着亦步亦趋时镣铐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竟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江鸣川连忙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到一侧。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他也终于看清了为首那个囚犯的面容。

吏部尚书赵庭华。

再看后面,则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赵氏兄妹四人,各房六子七女,甚至还有膝下尚且年幼的孙童。上至赵庭华年逾古稀的老母,下至尚在母亲怀抱中哭泣的婴孩,赵府上下包括奴婢在内的百余人,皆被金吾卫们押送着,前往大理狱。

当那队人马经过江鸣川时,领头的那位左金吾卫中郎将瞧见了江鸣川,遂立即勒马停住,恭敬地喊了声“江驸马”,欲下马时江鸣川连忙上前扶住他示意他不用下马。

男子坐回高头大马上,那身直身铁扎甲在余晖中熠熠生辉,铁盔上的一只孔雀翎随着头部的转动晃来晃去,有些惹眼。

“江驸马,近来听闻了你的事迹,升官嫁主,如今一见果然是春风得意呐。”

男子颇有分寸,虽说他的官职比江鸣川大了一品,但江鸣川乃国舅嫡次子兼长清公主的未婚夫,即使是个入赘的又如何?皇亲国戚他一律恭敬准没错。

“郭中郎谬赞了,江某哪比得上您这个殿前红人。”

江鸣川方下值,还穿着那身五旒玄冕,青衣??裳,作叉手礼时也是流露出一股子温文儒雅。他擡眸谦恭地望向郭中郎时,余光发现赵庭华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赵庭华外貌蜂准长目,即使如今被捕,落魄不堪,也依旧难掩他平日里那身阴戾凶煞的气质。

江鸣川分明看见赵庭华嗤笑了一声,忽地又在郭中郎身后面目狰狞着大笑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身旁的金吾卫立刻用力给了他一巴掌,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赵庭华安静下来,目光呆滞,脸上赫然一道深深的巴掌印。郭中郎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老疯子,随即同江鸣川告别,吆喝起身后的长长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去。

而江鸣川还站在原地发愣。

飞鸟尽。

良弓藏。

狡兔死。

走狗烹。

昔日在史书上学到这段话时,他知这是范蠡对文种的谶语,往深了点,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实际体现,但如今细想来——

这也会是他们逃不开的宿命吗?

景升九年,大理寺卿裴之周上疏状告吏部尚书赵庭华结党营私,勾结南魏,涉嫌中秋祭月刺杀一案。上令察之,金吾卫亲临尚书府,最后搜出大量罪证与僭越之物,遂禀上,铁证如山,圣人龙颜大怒,当即下旨罢官,举家收监,株[四]连九族,枭首示众。

赵庭华被收监的当晚,深冬腊月,寒风刺骨。

月华如霜,洒在将士们身着的铠甲上熠熠生辉,大雪拂满刀刃,刃尖闪过丝丝寒光。

“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五]

伴随着一道苍凉粗犷的喝声,这场被后世史学家们称为“李晋兴盛,自之伊始”的兵谏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寂静的夜夜里,突如其来的甲刃相磨、马嘶人呐的声响划破长安上空的一片寂静。

刀锋冷厉,直指宫城。

玄武门前,兵临门下,一片火光冲天。

宫城的城墙上,李琼枝淹没在死寂般的黑夜中,气定神闲地观察宫墙下的局面。但见夜风萧瑟,她的袍摆上下翻飞,大雪纷飞中她已是两鬓染霜。

她的武功已达九品,即使处于黑夜之中,目力依旧过人。

凤眸微眯,她嗤笑一声。

于是城墙下的叛军们便看见原本漆黑的城墙上突然亮起长长一排的亮堂堂的火光,伴随着敲打鞞鼓时发出的惊天动地之响,城墙上突然冒出无数射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随后便是四面八方呐喊着冲向他们的羽林军——

时间退回吏部尚书入狱的前几日。

曾经与赵家有过密切联系的右羽林军大将军谢晟闻风而动,深夜召集亲信谋士密谈。

隆冬深夜,谢府的暗室内灯火通明,火光照亮了暗室中央长几上的皇城布局图。

“将军,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仆认为不如发动兵谏,化被动为主动。”

一名谋士上前谏言道。

“荒谬!”另一个谋士怒斥道,“范三娘,亏你还饱读史书,古往今来,这兵谏者有几人能善终!”

“慢着。”

谢晟眉间微蹙,示意那名谋士安静下来,随即和颜悦色地看向那位姓范的谋士。

“范三娘子,同本将军说说你的看法。”

范谋士起身站到皇城的布局图前,细长的手指触及地图上玄武门的位置。

“如今圣人欲打压士族门阀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可是敌明我暗,仆认为不如等待几日后的一个好时机发动兵谏。谢家也是开国功臣出身,有免死金牌在手,于军中也颇有名望。”

“将军只要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与一众家族们联手兵谏,圣人应当会明白我们的意思。兵谏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各大家族的百年基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圣人不能对我们怎样。建国大业,各大家族对高祖皇帝的扶持不可忽视,他们有能力支持一个皇帝登基,就有能力废掉一个皇帝。”

“要知道,圣人是和您们这些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和黎民苍生共治天下。”

“可况兵谏也不一定需要将军您亲自出马,您只需要找一个愚忠的副将替罪即可。”

谢晟抚摸着虬须,深思熟虑后,还是点了点头。

长叹一口气后,他同意道:

“善,如今时局所迫,此计也不失为斡旋的绝佳之策。”

范三娘低下头,无人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

所以——

后来史书是如何评价这次兵谏的呢?

景升九年冬,赵庭华结党营私、勾结南魏,大理寺卿奏之,上恚,遂满门入狱。右羽林军大将军谢晟恐之牵连,祸为族人,顺谋士范氏谏,以清君侧为由使副将起兵,夜临玄武。或窃闻,谓上,故令琼枝与左羽林夜守,设埋伏候此。大胜,俘之首将问罪,言“是谢晟教我”,曳下,以铁??击杀之。传令,长安数日禁内外出入,使金吾至府捕之,谢晟深愤欲绝,临终啮指,乃血书帛曰:“愧之谢氏列祖”,杀妻弑子,后引刀自刎。

这次兵谏最后被李促定性为叛乱,后世史称“羽林之乱”。

事后李促将此事交由裴之周审理,竟然查出牵连此案的勋贵臣子有数十人。李促以狠厉手段将其族人一一逮捕,削职剥爵,入狱收监,最后受之牵连的居然有千余人。

太子李玱上疏谏言,与李促当着朝臣们的面唱红白脸,最后除获罪臣子和其子女手足需要枭首示众,其余者皆受黥刑,发配岭南,子孙五代后方可为庶民,期间一律为奴籍。

氏族门阀大多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他们固然难以撼动,但往往这一头断了,另一头却也自身难保。

自此,氏族门阀们逐渐开始分崩离析,又经过后续的一系列的打压措施,他们再无与朝廷抗衡的能力。

史书记载羽林之乱,是“李晋兴盛,自之伊始”,实际上也不过地主阶级们之间权利的博弈,统治者们踩着无数冤魂白骨,将这个封建王朝推向了巅峰。

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望着朝堂上那些空出来的位置,群臣们皆是缄默不言。

龙椅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蛰伏数年,终于一鸣惊人。

他一改往日的阴晴不定,露出了和颜悦色的一面。

但是,在一个暴躁狠厉的皇帝与一个和颜悦色的皇帝之间,从来都是后者的城府更加深不可测。

裴之周眸色一暗。

或许说,李促是个天生的皇帝。

如果不是那天在尚书房遇见了南魏质子和谢晟身边的范谋士,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一切的一切,都是李促精心设计的一出大局。

从中秋祭月开始,“升品丹”是南魏质子在皇帝的授意下指导暗卫营的药师们炼制出来的——裴之周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刺杀与这名质子有关,只是他常年被囚于深宫,郁郁寡欢,丝毫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迹象。

中秋祭月的死士也是暗卫们扮演的,暗卫营培养出来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死士,君要其死,其甘愿而死。这也是暗卫营的可怕之处,它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只听从皇帝命令的行尸走肉。

至于为什么经验老道的仵作解剖的时候会认为这些暗位的武功品数低下,自是因为李促为了做戏做全套挑的都是一些低级暗卫。

其实暗卫营也不全都是武功高强的暗卫,他们也会挑选任命奴隶出身、资质低劣的低级暗卫。这些暗卫地位低下,常常被作为药师们的试毒者与高级暗卫的练手,以及杂工,他们的地位实际上依旧和奴隶无二。

李促精心设计了这场大戏的每一个细节,也为它们做了相对的应对之策。包括这场刺杀中死去的臣子,也是他故意授命他们趁乱杀死的。

事后,他假装收拾了残局,趁机换掉那些统领,让自己的心腹担任这些官职。同时又让人私下去散布谣言,以此诱导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势力浮出水面。

在摸清这些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之后,李促先前安插在各个大臣们身边的眼线就有了作用。范三娘就是这些眼线之一,也是他下命让她欺骗谢晟发动兵谏。

裴之周悄悄擡眸。

这位帝王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从最初登基时的腹背受敌到如今大权在握,每一步留下的脚印,都沾染着罪恶的血与缜密的汗水。

他早已深陷权力的漩涡。

不,或许是他们都早已深陷其中。

·

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朝廷的局势多有变化。

裴之周因调案有功从大理寺卿升任刑部尚书,还被封了个金紫光禄大夫的文散官。李琼枝则以护驾之名从上都护升任为大都护将军,封镇国大将军。

燕王与陆须衡同时上书,皆以年迈为由,前者回封地养老,后者告老还乡。李促做足了挽留的姿态,二人也演足了不舍,三人一台戏,在朝臣们面前演得声泪俱下。最后燕王交出了另一半的虎符,陆须衡辞去了丞相之位,李促给予二人大量的赏赐,这场大戏才华丽落幕。

不过陆须衡回府后不知怎么地生了一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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