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来自圣彼得堡的信上有着沙皇私人印章。信中,他的兄长亚历山大二世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小侄女玛丽亚的语言天赋,对这位年轻公主掌握德语、英语和法语的优雅发音赞不绝口。接着是情妇诺芙娜的信,丝质的信纸上喷洒着淡淡的香水味,抱怨他最近疏于往来卢布林的私会。
紧接着第三封是一封无名信,它没有寄件人,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却用非常优雅的斯潘塞手写体写着这样一段话。
“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大公,你背叛了你的承诺,摧毁了我们的国民,我祈求你的终结之日,祈祷上帝能原谅你。
你和你的手下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可笑,小丑。”
大公的嘴角开始抽动,先是轻声地笑,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在高大的餐厅中回荡。站岗的卫兵忍不住探头张望,餐厅里的侍从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他的秘书来自波罗的海的德意志裔阿斯塔夫这时候也来到了餐厅,看见了这一幕,他走近,然后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您何故发笑?”
康斯坦丁将信件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阿斯塔夫仔细阅读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上帝保佑!殿下,这些叛徒居然渗透进了您的邮件系统!“他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万一、万一信上涂了毒药...”
秘书阿斯塔夫想到这一点之后,连忙直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去找医生,我去找医生。”
“回来。”
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大公的话让阿斯塔夫的脚步停下了。
“有趣,”大公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他们真想下毒,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了。再说,世上也没有那种仅仅触碰就能致命的毒药。”
“这是一封挑战书,明白吗?”
秘书阿斯塔夫困惑地重复了这个词,“挑战书?”
大公站起身,走到一位侍从的面前,替他理了理领子。
“是的,他们在向我宣战了,看来他们的的确确是要在我的地盘上搞事情了,而我,”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接受这个挑战。”
...
1863年1月1日晚上18点55分。
华沙近郊的军营里,煤油灯的光芒早已熄灭。
一月的寒风透过木质营房的缝隙呜咽着钻进来,让人不由得打个寒颤。只有靠近窗边的一张铁床上,还亮着一盏偷偷藏着的蜡烛。
科瓦尔奇克中士正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托尔步枪,他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在每一个零件上擦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情人。
“科瓦尔奇克!”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夜的宁静,特别监察员博利舒诺夫那张被伏特加染得通红的脸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军装上衣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熄灯命令都下了,你他妈还不睡觉?”
因为担心波兰人暴动以及波兰士兵会同情这些起义者,驻扎在波兰议会王国的俄军设立了特别监察员这个岗位,理论上是对军队一切违纪行为进行监管,但事实上是大部分只关注波兰裔士兵,防止他们闹事。
而博利舒诺夫就是这个营地其中最令人厌恶的一个,整天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每一个波兰士兵。
“还不急,还有五分钟。”科瓦尔奇克中士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他接着好好保养着这支步枪,俄军对武器管理有着严格的规定,武器通常存放在军械库,非执勤或训练时间不允许持有,弹药也是严格管控,平时不发放。
但是科瓦尔奇克中士这个团不太一样,属于是俄军的精锐团,而科瓦尔奇克也是出身名门,一般被认为是可靠的忠于沙皇的波兰人,加上因为半夜要进行军事演练,所以提前发放了武器,弹药倒是没有发放。
“你这该死的波兰蠢货!”博利舒诺夫咆哮着,用夹杂着口音的俄语怒吼。他踉踉跄跄地走近,浓重的酒气随之弥漫开来。“这个时候还在玩弄枪支?是不是在想你那些叛徒同胞?“
科瓦尔奇克继续擦拭着枪管,仿佛没听见。
“看着我!”博利舒诺夫突然伸手抓住科瓦尔奇克的军装领子。“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波兰人!沙皇陛下给你们饭吃,给你们体面的军装,结果呢?一个个都想着反咬一口!”
他狠狠地推了科瓦尔奇克一把,后者的身体撞在床架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警告你,再让我看见你晚上碰枪,我让你在禁闭室里关到发霉!听清楚了吗?“
博利舒诺夫在昏暗的营房里来回踱步,靴子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四周,仿佛在搜寻什么可疑的迹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整天跟当地平民眉来眼去,传递书信。”
他冷笑一声,“告诉你,你们波兰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他转身指着科瓦尔奇克:“三分钟,我给你三分钟收拾好滚回床上。否则...”
就在这时,博利舒诺夫察觉到周围的动静,转身发现三四个波兰裔士兵正悄悄靠近。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他看到这些人脸上冰冷的表情。
博利舒诺夫甚至认出了其中的彼得罗夫斯基和卢斯尼基,都是平日里看起来最温顺的那些人。
“都他妈给我回去!这是军令!”博利舒诺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右手摸向腰间的手枪,皮套的搭扣在颤抖中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就在这时,科瓦尔奇克迅速举起了那支刚刚还在“保养”的托尔步枪。原来他是在悄悄地装填弹药。
“别轻举妄动,呜...”博利舒诺夫的警告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达布罗夫斯基士兵用手帕死死捂住了口鼻。
这位特别监察员那魁梧的身躯挣扎了很多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但最后如同一袋面粉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们动作麻利地将博利舒诺夫的尸体塞进床底下的空间,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几个人迅速集合在窗下。
科瓦尔奇克看了看怀表,压低声音说:“还有十分钟,7点10分起义军会来协助我们,都准备好。”
“明白。”
就在科瓦尔奇克中士他们伪装成俄军巡逻队的时候,营地中央那个半坏不坏的大钟响了。
“滴答、滴答,沙皇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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