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抹了抹沾满饼干屑的嘴巴,摇摇头:“啊,安德鲁哥,我也不太清楚啊。这期报纸我粗略看了一遍,基本上都是骂奥斯曼人的文章,说他们怎么迫害基督徒,还有一些维也纳有钱人的花边新闻,还印了几个通缉犯的画像和名单。最后好像还有个征兵启事,印得挺大的。”
“对,就是这个!”佩里西奇猛地一拍手掌,声音大得把正在喝酒的几个伙伴都吓了一跳。他立刻指挥众人将桌子上的酒瓶、面包和饼干全都放到地上,然后将报纸仔细地铺开在桌面上,指着最后一页上印着帝国双头鹰标志的征兵启事,“看这里,征兵启事!”
“当兵?”安德鲁皱着眉头,用自己略微贫乏的德语阅读能力,勉强把那段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完,然后简单地向其他几个识字更少的伙伴概述道,“这征的是常备军,好像还有工兵和炮兵部队。不过,这年头当兵待遇是好一点,但也有限吧,更多的是保证吃得好一些。至于钱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除非是打仗,”一旁梳着油亮背头的青年米兰笑吟吟地插嘴道,“我跟你们说,我二叔他三大爷的表侄子的儿子就参加了对多瑙河两公国的战争。全程几乎都是划水,就打了一次真正的战斗,还是在后方支援。回来后居然发了不少奖金,还有他们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回村后,那小子立马在镇上买了栋小房子,还娶了个镇上皮鞋匠的女儿,据说长得可水灵了!”
米兰说完,所有人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在这个穷乡僻壤,能在镇上买房子、娶个像样的媳妇,已经是许多青年难以企及的梦想。
“啧啧啧,可这是拿命换啊。”安德鲁谨慎地提醒道,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我们这批最多只听过枪声,没开过枪的乡下小子,上了战场不就是炮灰吗?”
“富贵险中求,兄弟们!”佩里西奇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语气坚定,“而且,最主要的是,你们留意报纸上这段时间的调子没有?那些宣传文章一直在强调普鲁士、俄国与我们的友谊。”
“好像是哎,最近一直这样。”卢卡点点头。
佩里西奇压低声音,一脸神秘:“还有,这两国甚至公开要求奥斯曼人为基督徒赔偿。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几个青年几乎同时问道。
“开战,对奥斯曼人开战!”佩里西奇字字铿锵地说。
“啊?”几个青年纷纷张大了嘴巴,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帝国最近的战争,好像村子里才刚传回开战的消息不久就结束了,而且那只是对多瑙河两公国的小规模冲突。但奥斯曼?听村里老人们说,上次的近东战争可是打了数年,死了不少人,所幸当时帝国并没有直接参与。
“这、这、这...这简直是送死的机会啊,不是发财的机会。”安德鲁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你们太短视了!”佩里西奇拍了一下桌子,“这意味着军功啊!你们想想,现在咱们守着几十亩贫瘠的山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家有五个兄弟,我家有四个,马蒂亚家有七个!这地能分给谁?这么点地怎么养活一大家子?”
青年佩里西奇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要不就得进城去工厂打工,你们也看见了,现在那些工厂环境有多恶劣,比咱们种地苦多了。而且问题是,种地根本发不了财,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找条出路啊。”
“去殖民地呢?”米兰试探着问,“听说去非洲或者南美洲能分到不少土地。”
“殖民地?”佩里西奇摇摇头,“那确实是个好地方,但问题是我也打听清楚了。政府是会给你几十公顷土地,但大部分都是未开垦的荒地,自己还要帮助政府开垦土地才能获得基本的工具和生活用品。那里的气候怪异,到处是毒蛇猛兽,疟疾和黄热病更是不断带走移民的性命。最重要的是,一旦去了,基本就回不来了,你们真想这样吗?”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卢卡咽下最后一口饼干,鼓起勇气说道:“不想,大哥,你说怎么办吧?如果去当兵,我就当你的跟班,照顾你。”
佩里西奇开心地摸了摸卢卡的脑袋,然后环视着其他几个人疑惑不安的面孔,语气坚定地说:“我都打听过了,你们放心。上次帝国打多瑙河两公国,一共死了可能也就上百人,真的没有多大风险。而且,就算最坏的情况...我们死了...我们也能给家里留下一笔抚恤金。至少能让父母和弟弟妹妹们过上好日子,那可是不少弗洛林。”
“可是语言怎么办?”马蒂亚担忧地问道,他的帝国标准语是几人中最差的,“我们的德语根本不熟练啊,长官喊什么命令都听不懂,岂不是上了战场就得送死?”
“你太笨了!”佩里西奇笑着拍了拍马蒂亚的肩膀,“我们去萨格勒布,去参加克罗地亚军团。尽管现在克罗地亚军团也被帝国混编了,有不少其他民族的士兵,但长官和大部分军官还是由克罗地亚人掌握。这是帝国给我们的'优待'。至于德语,军队里面也有专门的学校可以学习。只要能听懂几个基本的指令,比如'前进'、'后退'、'开火'这些,报名过关还是没问题的。去了之后,你们可以再去那边的学校学习,我听说我们这种少数民族完整考出证书来的人甚至会奖励一笔奖金呢。“
“真的可能会死啊。”安德鲁仍然心有余悸地说,“就,1859年的时候,我表哥就在对法国人的战争里面战死了。在索尔费里诺,连尸体都没找到,据说和无数战友一起被埋在了乱葬岗。”
“那你表哥不也给你们大舅那一家留下了一笔抚恤金吗?现在你表弟已经在萨格勒布上学了,不是吗?”佩里西奇针锋相对,“再说了,我们是去博一个前程的,懂吗?不是单纯去送死。”
“好吧...”安德鲁的声音里仍有犹豫。
几个人犹犹豫豫地看着彼此,但最终还是被佩里西奇那种自信的语气和对美好未来的描绘所打动。六个兄弟最终决定一块去参军,踏上这条未知而危险的道路。
夕阳西下,小酒馆里的油灯亮了起来。六个年轻人举起酒杯,在昏黄的灯光下互相碰杯,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恐惧。他们还不知道,命运已经为他们编织好了一张大网,等待着他们自己走进去。
他们无疑是幸运的——幸运地赶上了对一个衰落帝国的宰杀战争,如果足够幸运,战功甚至能给他们带来一份爵位和荣耀,改变他们和家人的命运。但同时也是不幸的——这场战争的规模已经远超1859年的奥撒法战争,它将吞噬无数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奥斯曼帝国这个“病夫“还远没有到断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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