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情况如何?”弗朗茨示意两人坐下。
“陛下,数据显示奥地利的经济还是在高速发展,去年增长了百分之7.5。”布尔伯爵展开一份文件,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调子——既为这个数字感到骄傲,又隐含着某种不安。
“百分之7.5?”弗朗茨皱起眉头,又是这么高的增长率。“这是真实的增长,还是被投机和信贷推高的虚假繁荣?”
“恐怕后者的成分更大,陛下。”布鲁克男爵接过话题,他的声音低沉而紧张,“这种增长是建立在不稳定基础上的。维也纳证券交易所的成交量比去年增加了近30%,而实体经济的增长远不能支撑这种热潮。”
“银行间拆借利率继续下降,突破了历史最低点,这意味着金融机构正在放松借贷标准,不顾风险地扩大信贷规模。”
(拆借利率是银行与银行之间相互借贷资金的利率。具体来说,当一家银行暂时资金不足时,可以从其他有盈余资金的银行借入短期资金,而拆借利率就是这种银行间短期借贷所收取的利息率。过低的拆借利率意味着银行可能在不审慎评估风险的情况下大量发放贷款。)
弗朗茨深思熟虑地点点头:“这正是我们一直担心的情况。那么,银行的情况呢?”
布鲁克男爵从公文包中取出另一份报告:“银行系统表面上运转正常,甚至呈现出异常的繁荣。但根据我们秘密调查的结果,至少有五家大型银行的不良贷款率已经超过了40%,远高于安全水平。其中博登-克雷迪特银行的情况尤为严重,他们几乎把所有资金都押在了铁路公司和巴尔干地区的矿业开发上。如果按照正常的会计标准,这些银行应该已经资不抵债了。但它们通过各种复杂的金融安排和会计手法,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
“就像一个涂了厚厚脂粉的病人,”布尔伯爵补充道,“远看光彩照人,近看却是面色苍白,随时可能倒下。最糟糕的是,这种病情会传染。”
弗朗茨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环城大道。那里的繁华与他刚听到的报告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么,为什么危机还没有爆发?按照秘密委员会的预计它早该在春季就显现雏形了。”
布鲁克男爵看了一眼首相,得到默许后,深吸一口气:“陛下,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各大银行都在竭力维持表面的稳定。他们知道,只要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不倒下,整个金融系统就能继续运转。没有人愿意成为那个打破平衡的人。谁都知道打破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可能银行瞬间就倒闭。”
“第二种,这群白痴总是认为倒霉不到他们头上。”
布鲁克男爵一脸愁容,最后咬牙说:“陛下,要不然我们...戳破这个泡沫吧。”
弗朗茨转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财政大臣:“戳破?你是说主动引发危机?为什么?”
布鲁克男爵走到皇帝面前。
“有三个理由,陛下。”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个泡沫越大,最终破裂时造成的伤害就越严重。如果我们现在主动引导危机发生,至少可以控制其规模和影响范围。就像医生有时候必须引导脓肿破裂,而不是等它扩散到整个身体。”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们已经准备充分,资金储备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但这种准备不可能无限期维持。如果危机再推迟,可能会发生两种不利情况:一是我们难以继续解释为何大规模转换资产,引发更多猜测和不安;二是政府内部支持这一战略的声音可能减弱,尤其是当经济表面上继续繁荣时。”
最后,他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普鲁士人和巴黎方面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异常行动。他们的情报人员正在调查我们为何大量变现资产。如果他们推断出奥地利爆发经济危机,巴黎方面可能会直接下命令法国银行抽离资金。事实上,只要他们把这个可能性告诉巴黎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和其他银行家,就足以引发连锁反应。到时候,我们不仅仅无法控制这次危机,还可能让其他国家从中渔利。”
布鲁克男爵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陛下,危机是不可避免的。问题不是它会不会发生,而是何时发生,以及由谁来控制它的进程。如果由我们来掌控时机,至少可以确保帝国在风暴中立于不败之地。”
弗朗茨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这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可能影响整个欧洲的经济和政治格局。
“布尔,你怎么看?”
首相布尔伯爵思考了片刻:“布鲁克的分析有其道理。但我必须指出,主动引发经济危机是一步极其危险的棋。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引发社会动荡,甚至政治危机。”
他停顿了一下,“然而,如果危机确实不可避免,那么由我们来选择时机和方式,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现在退缩似乎也不是明智之举。”
弗朗茨沉思不语。房间里陷入一种紧张的沉默,只有墙上古老座钟的滴答声回响着。
最终,弗朗茨抬起头,“如果我们要这么做,需要一个计划。一个精确、隐蔽且高效的计划。我不希望历史记载下来,说是哈布斯堡王朝引发了一场欧洲经济灾难。”
布鲁克男爵明显松了一口气,仿佛一块大石头从心头卸下:“陛下明智。我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并有一个初步构想。”
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标有“绝密”的文件:“我们可以通过一系列看似独立但实际协调的行动,引导市场自然走向崩溃。首先,维也纳银行和奥地利国家银行通过行政命令突然收紧信贷,提高拆借利率。同时,我们可以让几家与政府关系密切的报纸发表文章,质疑某些大型企业的财务状况。”
他翻到下一页继续说:“然后,我们可以通过英国和法国的中间人,在股市上做空几家我们知道已经岌岌可危的银行和铁路公司。一旦这些机构的股价开始下跌,市场恐慌情绪就会蔓延,引发连锁反应。”
弗朗茨皱起眉头:“布鲁克,这、、”
“陛下,“布鲁克纠正道,“这是一场必要的手术。我们不是在创造问题,而是在加速问题的显现,以便能在可控的条件下解决它。就像医生有时必须加重病人的症状,才能做出准确诊断一样。”
“更何况,那些银行家们长期以来一直在用虚假繁荣欺骗公众,他们才是真正的罪犯。”
“陛下,别忘了,我们重建金融系统的计划书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次,我们可以建立真正的中央银行!”
弗朗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问道:“这个计划需要多久才能实施?效果何时显现?”
“如果陛下批准,我们可以立即开始行动。根据我的计算,从开始实施到金融市场出现明显动荡,可能需要三到四周时间。到八月底或九月初,维也纳的金融体系应该会出现明显裂痕。然后,危机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逐渐扩散到整个欧洲。”
“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关于救援工作,内阁准备好了吗?”
“陛下,已经有了措施,请您放心,至少我们不会让民众饿死。政府将设立紧急救济基金,确保基本食品供应不会中断。同时,会引导他们去新占领的巴尔干殖民地以及北非等殖民地。这也是我们扩大移民人数的好时机啊,陛下。”
弗朗茨在房间里里面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也想过提前引爆这个事情,不过我们是不是再等等?也许那些教授的话有一点道理,让危机自然发生。”
“我们可以积攒更多的准备金,这样可以更好的处理危机。”
“陛下。”首相布尔伯爵跟财政大臣对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劝说道:“陛下,这是内阁的共同意见。储备金固然重要,但泡沫越大,最终造成的损害就越难以控制。更何况,我们已经积累了空前的储备。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
“干吧,陛下!”
弗朗茨思考半天,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行,我批准这次行动。但记住,这不仅仅是一场金融操作。这关乎关乎帝国的命运。”
“遵命,陛下。”布鲁克和布尔同时鞠躬。
...
既然要提前戳破这个泡沫,那么奥地利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什么了,国营企业和混合所有制企业原本降价大概百分之10左右的商品,统统在此基础上再降价百分之二十,开始了大规模的低价倾销。
钢铁、机械、纺织品从维也纳源源不断地流向欧洲各国市场。奥地利的蒸汽机价格低得令英国制造商目瞪口呆,波西米亚的玻璃制品几乎是法国同类产品的一半价格。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以奥地利为首的中欧经济同盟,斯堪的纳维亚联合王国、教皇国、两西西里王国、热那亚等国家,被这突然的倾销战略打了个措手不及,大概数月之后,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派人质问这件事,被维也纳政府以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市场反应为由挡了回去。
之后,英国、法国都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外交抗议,然后提高关税抵御这种倾销,同时降低自己商品的价格与奥地利产品竞争。
这、大概就是贸易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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