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了口冷掉的茶,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明天就是魂归日,我要穿着东巴祭司的长袍,跟着和阿爷念《指路经》,帮阿星和阿月找归魂的路。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 上午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些影子,到底是谁的魂?五年前的拆迁,除了阿星和阿月,还有没有其他人没找到归魂的路?
“和阿爷,五年前拆寨的时候,除了阿星和阿月,还有其他人出事吗?” 我问。和阿爷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有,寨里的和阿婆,就是给你说旧寨的那个阿婆,她的老伴和大叔,也是那时候没的,和大叔去拦拆房的车,被车撞了,没救过来。和阿婆伤心,就搬去了古城,再也没回来过。”
原来是这样,难怪阿婆说起旧寨时眼神复杂,她不是不想回,是不敢回,怕看到寨里的样子,怕想起和大叔。我想起阿婆袖口的七星羊皮纹,那是纳西族妇女为丈夫绣的,代表 “守护”,阿婆应该还在守护着和大叔的魂吧。
“和阿爷,和大叔的魂,是不是也困在寨里?” 我问。和阿爷点了点头:“应该是,他是个老实人,一辈子都在寨里种地,没去过别的地方,魂肯定舍不得走。有时候我在晒谷场看到一个穿羊皮褂的影子,应该就是他,他在看他种过的田。”
煤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像是有人在外面走动。我看向门口,门是关着的,可耳边又传来了那阵 “吱呀” 声,和上午在耳房里听到的一样,很轻,却很清晰。
“是阿月吧?” 和阿爷朝着门口说,“阿月,我们明天就帮你和阿星找归魂的路,你别着急,也别去吓外人,啊?”
声音停了,门口的风铃声响了一下,像是阿月的回应。和阿爷叹了口气,说:“阿月很乖,就是太执着了,总想着寨里的事。明天仪式结束后,她应该就能放下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桌上的魂纸人,红布盖着它们,在煤油灯的光下,像是两个小小的影子。我想起下午和阿爷在老槐树下看到的麻布裙子,想起本子里阿月写的 “阿姐说她冷”,心里有点疼 —— 她们只是想回家,想回到祖先的身边,可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被一场拆迁打断了。
“和阿爷,明天的仪式,需要准备什么祭品吗?” 我问。和阿爷说:“要准备三样,青稞酒、荞麦饼、还有桂花,阿月喜欢桂花,阿星喜欢荞麦饼,和大叔喜欢青稞酒,准备这些,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还记得他们的喜好,让他们走得安心。”
我点点头,把背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记下仪式的步骤和要准备的东西:修署牌、准备祭品、在东巴庙地基做仪式、念《指路经》、烧魂纸人。每一条都记得很清楚,生怕明天漏掉什么。
和阿爷看着我记笔记,笑了笑:“你是个细心的孩子,阿月要是还在,应该会喜欢你,她也喜欢记笔记,说要把寨里的事都记下来,留给以后的人看。”
“我会把阿月的本子好好保存起来,” 我说,“以后如果有人来研究旧寨的历史,我就把本子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这里曾经有过阿星、阿月,还有很多热爱这个地方的人。”
和阿爷点了点头,眼里泛起了泪光:“好,好,这样阿月就没白写那个本子。”
夜深了,煤油灯的油快烧完了,火苗越来越小。和阿爷把我安排在西耳房住,西耳房里有一张木床,床上铺着干净的粗布床单,还有一床薄被,被子上有桂花的香味,应该是阿月以前盖过的。
“晚上要是听到声音,别害怕,是阿月或者阿星来看你,她们不会伤害你的。” 和阿爷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我点了点头,说:“我不怕,她们只是想跟我说话而已。”
和阿爷走后,我关上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铃声。风很轻,风铃的声音也很轻,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我摸了摸枕头旁边的东巴文字典,想起明天的仪式,心里虽然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 我希望明天能顺利,希望阿星、阿月、和大叔,还有其他困在寨里的魂,都能找到归魂的路,回到他们的祖先身边。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到耳边有个很轻的声音,是阿月的声音,她说:“谢谢你…… 帮我们……”
我睁开眼,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从亮窗里透进来,照在地上,像一条银色的路。我笑了笑,小声说:“不用谢,明天我们一起回家。”
月光下,我仿佛看到两个小小的影子,站在门口,朝着我鞠了一躬,然后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桂花树下的鸡叫声吵醒的 —— 和阿爷说,这只鸡是阿月小时候养的,叫 “桂花”,阿月没了之后,一直是和阿爷在喂,它很通人性,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叫,像是在叫阿月起床。
我穿好衣服,走出耳房,看到和阿爷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他正在给香炉里插香,香柏枝的味道飘过来,很清新。“醒了?” 和阿爷回头看我,“先喝碗粥,我们吃完就去山上找木头,修‘署’牌。”
灶台上放着一碗热粥,还有一块荞麦饼,粥里放了点桂花,吃起来香香的。“这是用阿月种的荞麦做的饼,” 和阿爷说,“阿月种的荞麦,颗粒大,做出来的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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