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秋夜总裹着化不开的霜气,像层冰冷的薄纱,裹得人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
流民营地的篝火刚添了新柴,松木在火焰里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半空,又被夜风摁灭在暗沉的天幕下。
陈小三抱着长矛靠在寨栏上打盹,少年的下巴磕在粗糙的木头上,留下道浅浅的红痕,他已经守了两个时辰,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指尖攥着的矛杆却始终没松。
“咔。”
枯枝被踏碎的脆响刺破了夜的寂静。
陈小三猛地睁眼,睫毛上的白霜簌簌掉落。
三十步外的暗影里,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摸向囤粮的石屋,他们脚步压得极低,却瞒不过少年在军营里练出的耳朵。
领头那人腰间悬着柄弯刀,刀鞘上的狼牙装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去年在漠北草原见过的狼山部落的记号。
“有贼!”
少年的吼声刺破夜空,惊得寨栏上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黑影们不再遮掩,抽出弯刀便砍向木栅栏。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木杆应声而断,流民营地里顿时炸开锅。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混着铁器碰撞声,像锅被打翻的沸水,烫得人心里发慌。
王小二拽着瞎眼老汉往寨中心跑,老汉的拐杖在慌乱中掉了,他只能死死攥着小二的衣角,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手心里。
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背传来,王小二踉跄着回头,只见个满脸刀疤的漠北汉子正舔着刀上的血,粗布衣裳瞬间洇出大片暗红:
“快去找王爷!”
消息传到顾北帐中时,他正擦拭那杆随他征战十年的长枪。
枪杆是南疆的阴沉木,被汗渍浸得发亮,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痕都代表一场恶战!
枪缨上的暗红早已发黑,却在跳动的火光下透着股慑人的杀气,像凝固的血。
“狼山部的人?”
他指尖在枪杆第三十七道刻痕上一顿,那是去年深秋与狼山部小股骑兵在野狼谷周旋时留下的,当时他带着三十亲卫,硬生生从三百骑兵里杀开条血路。
“倒是比巴图的崽子们懂些门道,知道选在三更天偷营。”
帐帘“哗啦”被掀开,林猛已披甲持盾站在帐外,甲片碰撞声急促如鼓点:
“属下带亲卫去平了他们!”
“这群蛮夷竟敢捋虎须,看我不把他们的脑袋都拧下来当夜壶!”
“等等。”
顾北拎起墙角的连弩,机括上的青铜纹路在灯下泛着冷光,那是他让人依着古籍改良的,射程比寻常连弩远出三十步。
“苏瑾午后刚送来密报,说狼山部最近和漠北残部走得近,帖木儿那老狐狸怕是想借巴图旧部的手探咱们的虚实。”
他屈指叩了叩连弩的机括,道:
“传我令,亲卫营带二十架连弩随我驰援流民营,其余人守住主寨,没我的令,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许妄动。”
流民营地的厮杀正烈。
狼山部首领帖木儿挥刀劈开最后一道木栏,弯刀带起的风扫过他满是胡茬的脸,露出双贪婪的眼睛。
他看着满地乱窜的流民,嘴角咧开残忍的笑。
身后的漠北残部都是巴图的旧部,个个胳膊上还缠着黑布,那是为死去的首领戴的孝,此刻他们像饿狼般扑向哭喊的妇孺,弯刀落下时甚至带着满足的喟叹。
“顾北不过是丧家之犬,被朝廷削了兵权,困在这鸟不拉屎的黑风寨!”
帖木儿举刀指向囤粮石屋,刀鞘上的狼牙在火光下闪着凶光。
“烧了粮仓,断了他们的活路,不出三日,黑风寨就是群任人宰割的绵羊!”
话音未落,夜空突然掠过一片黑影。
二十架连弩同时发射的嗡鸣,像无数只马蜂振翅,密密麻麻压过来。
紧接着便是漠北残部的惨叫,冲在最前的百人瞬间被钉在地上,弩箭穿透胸膛的闷响此起彼伏,有的箭簇甚至带着力道扎进后面的树干,箭尾白羽嗡嗡震颤,像插在地上的招魂幡。
帖木儿的弯刀僵在半空。
他看清了月光下的顾北穿着素色劲装,玄色腰带勒出紧实的腰身,手里那架连弩的机括还在冒烟,身后亲卫们的弩箭已再次上弦,箭头齐齐对准他的咽喉,冷得像冰。
“帖木儿。”
顾北的声音比秋霜还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去年你部在漠北草原截杀我军信使时,就该想到有今日。”
他记得那三个信使,都是刚从军营里提拔的少年,临行前还抱着他的腿哭,说要活着回来见爹娘。
狼山部的人顿时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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