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年四月十五,暮春。
大庆凯旋之师抵达京郊,暂驻于十里亭外的京畿大营,等待翌日清晨陛下亲迎的正式仪典。虽已是深夜,大营内灯火通然,巡逻士卒步伐整齐,气氛肃穆中透着一丝大战归来的疲惫与松弛。
中军主帐内,萧璟卸去甲胄,着一身墨色常服,正与几名心腹将领商议明日仪程及后续军务安排。秦沐歌则带着孩子们安置在紧邻主帐的一处宽敞营帐内。明明似乎有些择席,加之白日里在马车上小憩过,此刻并无多少睡意,正就着明亮的烛火,翻阅一本厚厚的《百草图鉴》。曦曦则早已在乳母的陪伴下,在隔间的小床上睡得香甜。
秦沐歌轻轻走到明明身边,为他披上一件外衣:“明儿,时辰不早了,再看一会儿就该睡了,仔细伤了眼睛。”
明明抬起头,小脸上带着思索的神色:“娘亲,孩儿还在想那个‘鬼哭苓’。《百草图鉴》上没有,姜爷爷给的毒经附录里也只有寥寥数语。它真的那么厉害吗?”
秦沐歌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再厉害的毒物,也有其来处与克制之法。只是这鬼哭苓确实阴罕,知其根底者极少。你今日能辨识出来,已是极为了不起。”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但也正因它罕见且阴毒,你更要记住娘的话,绝不可因好奇而去触碰或尝试寻找,知道吗?”
明明认真点头:“孩儿明白。姜爷爷说过,毒之一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心存敬畏方能前行。孩儿只是……想知道更多,或许能帮上爹和娘。”
孩子懂事的话语让秦沐歌心中一软,又微微一酸。她揽过明明,柔声道:“明儿的心意,爹娘都知道。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吃饭、睡觉、读书、学本事,健康长大。这些纷扰之事,有爹娘在。”
正说着,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萧璟低沉的声音:“沐歌,歇下了吗?”
“还没,进来吧。”秦沐歌应道。
萧璟掀帘而入,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气息。他看到明明还在看书,眉头微挑:“这么晚还不睡?”
明明立刻放下书,站起身:“爹爹,孩儿这就去睡。”他对父亲总带着几分天然的敬畏。
萧璟面色缓和了些,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入京。”
“是。”明明乖巧地行礼,由侍女领着去隔间休息。
帐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小小的灯花。
“都安排好了?”秦沐歌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萧璟接过,饮了一口,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明日仪典后,父皇应会召见。赫连枭该如何处置,西凉后续如何治理,都需要定夺。”他放下茶杯,目光看向秦沐歌,语气凝重起来,“龙影卫初步回报,那处废弃驿站再无线索,对方处理得很干净。鬼哭苓……太医院那边,白首席初步查验后,亦表示前所未见,他已秘密查阅宫内药库档案,暂无收获。”
秦沐歌并不意外:“此物若轻易能查出来历,反而不似宁王手笔了。我怀疑,这并非大庆本土之物,或许来自极北苦寒之地,或是……某些早已避世的隐秘族群。”她想起了母亲笔记中提到的“圣地”,心中微动,但并未立刻说出。
萧璟眼神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宁王可能与境外更神秘的势力勾结?”
“不无可能。”秦沐歌沉吟道,“他既能勾结西凉、北燕,寻求更诡异的力量也不足为奇。此事或许需从更古老的记载中寻找答案。”她想到了外祖父苏景云,那位博闻强识、掌管苏家无数古籍秘档的老人。
萧璟握住她的手:“回京后,我陪你一起去拜见外祖父。眼下,京中形势复杂,宁王虽匿,其党羽未清,明日入城,一切还需小心。”
“我明白。”秦沐歌回握他,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稍安。
* * *
**同一时间,京城,苏府。**
这是一座闹中取静、底蕴深厚的宅邸。夜深人静,书房内却仍亮着灯。
年过花甲的苏景云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依旧睿智清澈。他正伏案查阅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古札记。桌案上,还放着皇帝白日里秘密送来的那张只写着“鬼哭苓”三字的纸条。
他的手轻轻抚过札记上的字迹,那是他早逝的女儿苏雪柔年少时游历归来后写下的见闻杂记,其中提到了几种生长环境极其苛刻、近乎传说中的药材,旁边还有她绘制的简易图谱。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幅描绘着一种扭曲黑色根茎的图谱旁停下,旁边的批注小字写着:“北境之外,有地极寒,阴泉渗涌,生此毒苓,其性酷烈,能引万毒,蚀骨焚心,土人谓之‘鬼哭’……然,亦闻雪族圣地有异法可克制……”
苏景云的眉头紧紧锁起。雪柔当年竟真的见过甚至记录过此物!而陛下今日突然问及此物……联想到近日西凉大捷、女儿沐歌即将随军归来,以及朝中那些关于宁王和神秘势力的暗涌流言,老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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