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语化的诗性重构
方言诗的魅力在于其对日常生活语言的诗性转化。《揾返己己》抛弃了书面语的精致与典雅,直接采用粤语口语的原始形态。“人哋嘟有嘢 / 己己有冇嘢?”“人家乜嘟有 / 己己乜嘟冇……” 等句子,以近乎质问的语气直击人心。这种口语化表达,打破了诗歌与现实的隔阂,使诗歌回归到语言最本真的状态。
中国古代诗歌中,乐府民歌早有口语入诗的传统。如《子夜歌》“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以俚俗之语写真挚之情。但与古代民歌不同的是,《揾返己己》的口语化并非简单的情感抒发,而是带有强烈的现代性反思。诗中 “要嚟有乜嘢?/ 有乜嘢好嘢……” 的追问,将日常生活的虚无感暴露无遗,这种对存在意义的质疑,正是现代人精神困境的真实写照。
二、存在之思:欲望镜像下的自我迷失
(一)他者凝视与自我否定
诗中 “人哋嘟有嘢 / 己己有冇嘢?” 的对比,构建起 “他者” 与 “自我” 的二元对立。在现代消费社会中,个体的价值往往通过与他者的比较来确立。“人家乜嘟有 / 己己乜嘟冇……” 的重复,将这种比较带来的焦虑与挫败感推向极致。这里的 “他者” 不仅是具体的他人,更是社会价值标准的投射。当个体陷入他者凝视的漩涡,自我认知便逐渐被欲望镜像所取代。
这种自我否定的困境,在西方哲学中早有探讨。萨特提出 “他人即地狱”,揭示了他人目光对个体自由的压迫。在《揾返己己》中,“他者” 的存在成为个体痛苦的根源,“己己” 在与 “人哋” 的比较中,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深渊。这种对现代社会人际关系的深刻洞察,使诗歌超越了方言的地域限制,具有了普遍的人性意义。
(二)欲望虚无与意义消解
诗中 “要嚟有乜嘢?/ 有乜嘢好嘢……” 的追问,直指现代社会的核心困境 —— 欲望的虚无。在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人们不断追逐物质的占有,却在获得之后陷入更深的空虚。“好嘢唔好嘢 / 靓相唔靓相……” 的疑问,将对事物价值的判断推向虚无主义的边缘。当一切都被简化为 “好” 与 “唔好”、“靓” 与 “唔靓” 的二元对立,存在的意义便在这种简单化的评判中消解。
这种对欲望虚无的揭示,与道家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的思想遥相呼应。老子主张超越物质欲望,回归生命本真。而在《揾返己己》中,诗人通过对欲望的否定,暗示了个体在现代社会中寻找本真自我的迫切性。诗题 “揾返己己”(找回自己),正是对这种精神诉求的直接回应。
三、诗学突围:方言写作的现代性意义
(一)地域文化的诗性重构
方言诗的创作,本质上是对地域文化的诗性重构。《揾返己己》以粤语为载体,将粤地的语言特色与文化记忆融入诗歌。粤语独特的声调、俚语和语法结构,赋予诗歌强烈的地域色彩。这种地域文化的呈现,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形式,更重要的是为现代诗歌注入了鲜活的民间生命力。
在中国新诗发展历程中,方言写作始终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从李金发的象征诗中对粤语词汇的化用到黄灿然的香港书写,方言诗不断拓展着诗歌的语言边界。《揾返己己》的出现,延续了这一传统,并将方言的表现力推向新的高度。它证明方言不仅可以承载日常话语,更能表达深刻的哲学思考。
(二)现代性困境的诗学表达
在全球化与同质化的时代背景下,《揾返己己》的价值不仅在于其方言特色,更在于它对现代性困境的诗学表达。诗中对自我迷失、欲望虚无的揭示,精准地击中了现代人的精神痛点。诗人通过语言的狂欢与解构,迫使读者直面存在的荒诞与虚无,进而思考自我与世界的关系。
这种对现代性困境的诗学表达,使《揾返己己》具有了超越地域与语言的普遍意义。它提醒我们,在追求物质丰裕的同时,不应忽视精神世界的建构。正如海德格尔所说 “语言是存在的家园”,《揾返己己》以独特的语言形态,为现代人的精神困境提供了一种诗学的解决方案。
结语
《揾返己己》以其独特的语言策略与深刻的思想内涵,在当代诗歌中独树一帜。它通过方言的狂欢与解构,完成了对现代性困境的诗学批判;在对自我与存在的追问中,展现了个体在消费社会中的精神困境。这首诗不仅是粤语文化的诗性表达,更是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深刻思考。在未来的诗歌创作中,方言诗或许将继续以其独特的魅力,为我们提供观察世界与自我的新视角,在解构与重构的过程中,寻找诗歌的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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