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獠之心的余烬。
那是卡吕冬野猪被众英雄撕裂后,残存于灰烬中的最后的神物。
一块拳头大小、焦炭般的残骸,表面覆盖着冷却熔岩似的龟裂纹路,深深浅浅。
而在那些狰狞的裂隙深处,有橙红色的光芒在无声地搏动,一下,又一下,如同深埋地底的活火山。
修恩几乎能想象指尖触及时,那残骸上传来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灼热脉动。但这禁忌的力量并非唾手可得。
传说中,唯有在狩猎祭的周年之夜,那个象征死亡与轮回的秋分日,以沾染过阿塔兰忒或其后裔鲜血的匕首,刺入这焦黑的核心,才能从那熔炉般的心脏里,剥离出指甲盖大小的、蕴藏着狂暴神性的活性余烬。
还有星堕鹿茸。
它的诞生是一场神怒与星坠交织的悲剧挽歌。
当阿尔忒弥斯圣洁的鹿被卡吕冬猎人的流矢贯穿,濒死的哀鸣撕裂月光,女神悲恸的泪水自天际垂落,引燃了亘古的星辰。
熔融的星铁裹挟着天火的炽烈与神祇的哀伤,如泪雨般砸向大地,与圣鹿头顶那象征神眷的鹿茸轰然交融。
最终冷却凝固的,是青铜色的珊瑚状结晶,表面流淌着星辰陨落后的幽微冷光。
它是大地与天穹碰撞的遗骸,是纯洁被亵渎后的神性凝结。
这两样东西……修恩的呼吸微微凝滞。
它们不仅仅是稀世的神话遗物,更是通往某种禁忌力量的钥匙,是足以点燃神坛的顶级祭品,亦是能令凡人脱胎换骨、也可能令其万劫不复的究极秘药。
其效力,足以在凡俗与神性的边界,掀起滔天巨浪。
“爱莉,走了。”
他转身,与爱莉一同踏入屋外的世界。
就在此刻,仿佛呼应着他们的出现,环绕着石屋的阴影中,一支又一支浸透了松脂的火把被猛然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腾”地窜起,带着噼啪作响的爆裂声。
跳跃的火光将粗糙的石墙、泥泞的小径、以及那些沉默矗立在火光边缘的、穿着粗粝皮袍或亚麻长袍的身影,都染上了一层流动的、不安定的暖色。
火光映在修恩深沉的眼底。他环顾四周。
这里并非阿卡迪亚城邦那些喧嚣的市集或守卫森严的属地。
卡吕冬的狩猎场,是力量与信仰交织的原始之地。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松脂燃烧的焦香,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草药、血腥与香灰的奇异气息。
视线所及,除了那些肌肉虬结、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猎户,便是更多沉默的身影——他们披着象征不同神祇的祭袍,或在火光中捻动珠串低声祈祷,或在阴影里用洞悉一切的目光默默审视着新来的旅人。
卡吕冬的狩猎场,与阿卡迪亚城邦那些秩序井然的属地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规整的街道与市民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莽莽林海边缘、篝火与神庙交错的原始图景。
粗犷的猎户与身披各色祭袍的祭司,构成了此地流动的血液与沉默的骨骼。
猎户们从幽深林莽中带回沾染神性的奇物,那些带着兽血余温的皮毛、骨骼、乃至更珍贵的核心,在神庙的祭坛前找到了归宿。
而神庙则回馈以盐、铁器、谷物,甚至蕴含微弱神恩的符咒与药剂。
这古老而隐秘的循环,如同深埋地下的庞大根系,滋养着卡吕冬狩猎场数百年不衰的、野性而神秘的繁荣。
橘红色的篝火噼啪作响,将松脂的焦香混着烤肉的油脂气息送入微凉的夜风。
阿尔忒弥斯神庙的圣女朱利安,此刻正站在跳跃的火光旁,她的银发在暖色中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笑容却比篝火更明艳。
“修恩,”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狩猎女神眷顾者特有的、仿佛林间清泉般的活力,“来尝尝?阿卡迪亚的山羊,那可是连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宴席上都少不了的珍馐。”
她亲自切下一块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欲滴的羊肋排,递向修恩。
修恩的目光在那块诱人的烤肉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礼节周全却带着一丝疏离:“有劳圣女阁下费心。”
“阁下?”朱利安那双如小鹿般灵动的眼眸瞬间瞪圆了,饱满的红唇不自觉地微微嘟起,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嗔意。
她向前凑近半步,篝火的热气似乎也随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现在还要用这么生分的称呼吗?修恩·阿卡迪亚?”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期待。
修恩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要求感到困惑。
“称呼?”他心中则是淡淡的道:“我们……很熟吗?”
不过肯定不能这么说。
朱利安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明亮、更执拗的光取代。
她依旧举着那块羊排,固执地看着他,篝火在她眼底燃烧。
短暂的沉默在噼啪的火声中蔓延。
修恩的目光扫过她坚持的姿态,最终落在她手中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上——毕竟是她带他进入了这片狩猎的核心之地。
他轻轻吸了口气,妥协般地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多谢款待,朱利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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